6. 死者来电(第4/11页)
马丁·斯普林菲尔德在瓦讷克号上的物品不多:这表示他是临时上船的。不过这点东西也足以让瓦西里嫉妒:他自己来得就更仓促,现在他有大把时间来后悔当初没明白检察官苏格拉底式的警告(对一个要去搜查即将启程的飞船的人说“你忘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残存的职业道德提醒他有工作要做。瓦西里很快清查了全部物品,引起他注意的只有一样东西,舱房工作台下面的一个小抽屉里,放着一只陈旧的灰色个人助理。
他仔细地把这设备翻过来,寻找接缝和开口。这东西好像本硬皮书,书上存储的信息决定了书页上嵌入的微囊色彩的变化。但是书本不会对主人的声音产生应答,也不会调节飞船的推进器核。他推动书脊,书脊顿了一顿,朝上滑开,露出里面的一些小格子。有一个格子里有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规扩展装置。他不假思索地按了一下,那东西弹了出来,他把它揣进口袋。如果它没问题,他回头还有时间放回来。斯普林菲尔德在这条飞船上,这让瓦西里的神经饱受折磨:这人肯定有企图!海军有的是优秀工程师,他们怎么想到带一个外国人走?在过去几个星期的事情之后,瓦西里认为这一定是阴谋。每个秘密警察都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巧合;这个国家的敌人太多了。
瓦西里没有在工程师的舱房逗留太久,只是在下铺的床板下面装了颗不起眼的小珠子。过一天这颗小珠子就会孵化出来,伸展出网状的接收器;这是一种少见的昂贵工具,瓦西里被特许可以持有。
瓦西里回到自己的舱房,关上门,坐在床上。他松开领口,从胸前口袋里摸出刚取回的小东西,在指尖翻来覆去地琢磨。什么都有可能。他从工具中拿出一件强大的小设备——若非拥有保卫帝国的许可证,共和国任何公民都不得拥有的一件设备——检查它的活性。没有明显活动:没有发出辐射,没有爆炸物或生物活性物质的味道,使用标准界面。
“让我看看:一个工程师行李中的未知扩展盒。不知道是什么?”他喃喃自语,把那盒子接到自己的界面中,启动诊断进程。一分钟后,他开始低声诅咒。这个模块已完全随机化。这肯定是罪证,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博雅·鲁宾斯坦坐在已经被征用为“技术拥护者及电子人苏维埃”总部的公爵府里,一边呷着茶,一边带着沉重的心情签署公告。
在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外有一个班的警卫,握着枪虎视耽耽地静候不速之客。引起革命的那只半融化的手机正躺在他面前的桌上,他左手边的文件堆得越来越高,右边尚待签署的文件越来越少。他不喜欢这活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讨厌,但好像非做不可。一会儿是个被控强奸掳掠农庄的士兵需要惩处,一会儿是个教师诋毁“民主超人主义”历史进程是误入歧途的亲技术精神,鼓励他的年轻学生们念诵皇上的生日颂歌。糟粕,都是糟粕——革命没有时间来去粗取精,去挽救和教导堕落的人们:“节日”来临已经一个月了,皇上那庞大的钢铁战舰很快会在头顶盘旋。
广大人民已经被整体经济奇点进程所俘虏,除了博雅,再也没有人愿意合作。奇点——变化速率指数增长并迅速趋近无穷的历史点——的滋味是苦涩的。“节日”降临到这个前工业时代星球的轨道上,带来了经济奇点;物质成为了简单的原子组合,由无需人为操作或维护的机器进行大量生产。猛然来临的奇点如同炮轰般彻底毁灭了社会、经济和思维方式。只有事先有所准备的人们——像博雅·鲁宾斯坦一样坚强的人们组成的异议地下组织“技术维护者”——才能够照他们自己的计划,去重新组织起被奇点的火焰猛然熔化的社会经纬。
但是变化和控制带来了让鲁宾斯坦越来越讨厌的代价。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人民已经习惯于被家长式的教会和珀里托夫斯基公爵这个小家长的仁慈的独裁所管制。不破不立,可是十多代人传下来的习惯无法在一夕之间破除。
博雅的致命缺点是缺乏暴力倾向。他痛恨自己必须签署的逮捕令和强制上载令;他向往已久的革命是不需要暴力的辉煌,而真实世界——这里有着顽固的保皇派教师和愚忠的神父们——让他深深失望。他被迫一步步放弃理想主义,也就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悲伤,越来越痛恨那些逼迫他采取可怕的极端行动的人们——直到他们为革命机器所碾碎,然后铸成片片刀锋,刺痛他的良心,让他在深夜难以入睡,只能计划下一波的清洗和强制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