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段圆滑音(第5/5页)
“应该不知道,除非——”布莱克提议,“你在大学读的专业是洲际传心术。”
“我向鸟类观察协会的人咨询过,他们说,虽然燕子总是在某一天回到加州卡皮斯特拉诺,误差很小,可是其他种类的候鸟通常会晚一两个星期。”
“如果我是你,”布莱克说,“我就会在等待期间,投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当中,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
“我刚刚才结束了一段爱情。”
“既然这样,”布莱克说,“那你就自作自受吧。”
时间过得太慢了,分钟、小时、天、周……一轮比一轮过得慢。
布莱克打电话来:“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可怜哪!你现在形容憔悴,我实在不忍心袖手旁观。”说完布莱克就挂了电话。
最后一晚,芬特里斯几乎把电话从墙上扯了下来,因为他害怕波士顿交响乐团再打电话来催。他把斧头靠在树干旁边,然后向着这棵新树和空荡荡的天空慷慨陈词。
“最后通牒!”他说,“如果明早七点之前还不出现,咱们就一拍两散。”
说完,他用斧刃蹭一下树干,仰头猛灌两杯伏特加,酒精似乎要从双眼喷射而出。然后他就回去睡觉了。
夜里他醒了两次,窗外唯有轻风拂叶的声音,并没有一点歌声。他梦见鸟儿都回来了,清晨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梦,不禁潸然泪下。
可是……
这种情景,老式的小说里会写“看官且听”。
他闭上眼睛,仔细倾听。
然后,他站起身向窗外看,那棵树变胖了,好像在一夜之间挂了许多看不见的沙袋。树上有轻微的骚动,并不是轻风吹拂引起的晃动,而是树丛中有些东西把树叶编织成了一个整体,按照节拍在舞动。他紧张得不敢再看下去,只能躺回床上,强忍着渴望导致的痛苦,努力思考身边这一切。
一声鸟鸣盘旋着跃进窗口。
他等着。
寂静。
继续啊!他想。
又一声鸟叫。
忍住呼吸,他想,别让它们知道你在听。
别发出任何声音。
第三声,第四声,然后是第五、第六、第七个音符。
天哪!他想,这不会是一帮冒牌的吧?可别把我的真爱吓跑啊!
接下来是一串音符,五个。
他暗自祈祷,可能它们只是需要热身吧。
又传来十二个音符,依然没有特别的音色和节奏。他眼看就要大发雷霆,就像一个疯狂的指挥要赶走整个乐团。就在最后的关头—
奇迹发生了。
一粒粒音符连成一个个小节,再汇成顺畅似流水的旋律,如春潮般喷薄而出,整棵大树仿佛开满了欢乐之花。小鸟合唱团齐声高歌,正式宣布回归。
就在它们演唱的时候,芬特里斯偷偷伸手拿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藏在被单下面,以免纸笔摩擦声扰乱了鸟儿的歌唱。歌声婉转起伏,燃亮了空气,从树梢一直烧进他的灵魂深处,给他心里注满喜悦与和谐。他的手也在不停地写着,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电话铃响了,他连忙拿起话筒,是布莱克询问他等来没有。他不回答,只是把听筒拿到窗前。
“我要死啦!”布莱克惊叹道。
“不,你要成仙了。”作曲家芬特里斯喃喃说道。
他在本子上写下《第二号交响乐:欢笑》,然后仰头向天,轻声说道:“请放慢一些。要圆滑音,不要急促音。”
大树和树上的鸟儿顺从地照做。
急促音消失殆尽,圆滑音统领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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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约翰·凯奇(John Milton Cage Jr.,1912—1992)美国先锋派古典音乐作曲家。
(2) 欧洲广为传唱的民谣《六便士之歌》中有将二十四只黑鸟烤在馅饼里的情节。
(3) 萨蒂(Éric Alfred Leslie Satie,1866—1925)法国作曲家,是20世纪法国前卫音乐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