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墙画(第3/4页)

“我对这幅画一无所知。”司空炬问道,“它是什么样子的呢?”

“一个变了形的人,在桥上捧着自己的头,大声尖叫。蒙克是在和朋友散步时得到这幅图的灵感的。那时,朋友们都走到前面去了,他一个人落在后面,突然发现天空像血一样红。一瞬间他浑身战栗,感受到了巨大的孤独,似乎独自面对着来自宇宙最深处的无名恐惧。”

“对。扭曲,痛苦,愤怒,弟弟的画也完全是那种感受。”司空炬道,“我不明白,他的这种心态缘何而起,按理说,富家公子到了青春期,有些无病呻吟很正常。不过,画里的那种痛苦,不是无关痛痒的感伤。很明显,他虽然不说话,内心隐藏的情绪却非常强烈。可是,在这么富足、温馨的家庭里,他怎么会有这种情绪?何况,他也并没有到青春期。”

“你听说过白痴天才这种说法吗?”司空炬突然问道。

“白痴……天才……”颜安格摇摇头。

“看过电影《雨人》吗?”

“看过,一个傻子,但是记忆力很强。”

“电影里的雷蒙,智力低下,行为刻板重复,却过目不忘,历史上每一次航空灾难,他都能报出班次来。一盒牙签掉在地板上,他仅凭肉眼就能快速数出有多少根。”司空炬继续道,“这部电影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据说现实生活中的那个雨人,记忆智商达到220,虽然他的总体智商在正常人的90之下。”

“啊?!”颜安格大吃一惊,“你是说,弟弟也是这样的白痴天才?如果弟弟真是个天才,那对他爸爸可是个安慰,就算他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自理。”

“只是有这种可能。他到底是不是自闭症患者,是不是白痴天才,都还得经过专业机构确认。”司空炬终于笑了笑,“当然,最终还得靠媒体加冕。”

“我知道。”颜安格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

“就让他多画画吧,提供条件,多引导。比如说,把笔和纸摆在他手边。”司空炬道,“画画,能够安抚他的情绪,而且说不定就透露出了什么信息,能让分析师对他有更多了解。”

“对了,说到情绪,我觉得你那里的音乐好像对他有些作用。他听了之后,发脾气砸东西的时候少了。”

“我那里的音乐?”

“就是分析所大厅里放的。”颜安格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当时为了布置一个跟分析室完全相同的环境,让人到你那里踩了点。”

司空炬记起来了,他第一次到流花溪来,就听到了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秋》:“那种音乐是比较独特。一般的心理诊所爱播放轻音乐,比如理查德的钢琴曲等,但我不播那种东西。你剽窃的那首……不好意思,我这个词没用对。”

“没关系。”颜安格笑吟吟道,“我感觉,它的确跟轻音乐不一样,有点接近宗教音乐,旋律并不平滑,似乎有些小突起……我不知道这样的表述对不对。”

“你很敏锐。学过音乐?”

“没有。我是学美术的,可能有些通感吧。”

“的确跟轻音乐不太一样。这种曲子叫巴洛克音乐,特点是比较恢宏、华丽。一个对旋律比较敏感的人,会发现它的曲调不是那么流畅,但是,当你习惯以后,就会觉得它非常好听。你开始提到的不平滑,也是它显得比较庄严的原因之一。值得一提的是,维瓦尔第为这套曲子的每部作品都配上了一首十四行诗——”

大地丰收啊,农人痛饮美酒。载歌载舞啊,竞相欢娱。玉液琼浆啊,送我入梦乡。歌舞止息啊,大地静谧。万物相伴啊,伴我沉沉睡去。

司空炬旁若无人地背诵了两段。

“没想到司空博士还是文艺男。”颜安格道。

“哪里哪里,我是个标准的宅男。”司空炬可能意识到刚开始的激情澎湃有些不合时宜,“我觉得现存的译诗译得不好,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有时闲得无聊,便自己译了一篇。因为法语水平不高,要反复斟酌,所以记得比较牢。”

“你也很喜欢古典音乐吗?”

“有时也听听,谈不上特别痴迷。为了证明我并不文艺,不妨多说几句。在前厅里播放巴洛克音乐,是特意选择的。因为巴洛克音乐的节拍跟人的脉搏、呼吸频率和某种脑电波频率都非常接近,每分钟大致是60到70拍。这种低振幅,可以促发并增强来客大脑中的α波,分泌更多的吗啡,从而让人进入一种愉悦状态。所以说,实际上,在来访者还坐在前厅里候诊时,我们的服务或者说治疗就已开始了。除了维瓦尔第的《四季》,播放的乐曲还有巴赫的管弦乐组曲《勃兰登堡协奏曲》、亨德尔的《水上音乐》《弥赛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