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忧山(第5/14页)
但是在这个夜晚,韩愈与妻子树藤一样缠绕在一起。他吻她全身,打着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过床了。韩愈正欲行事,却见一束星光猛然从窗外刺入,像一道刻薄的眼光,洞察了他们的全部行为。韩愈顿然不行。
“睡吧。”韩愈沉闷地说,好像一个童男,为自己初尝禁果时的无能,而感到羞涩和不安。然而他随即振奋地想到,他居然在最后一刻战胜了女人的诱惑,避免了重蹈四年前忧山小客栈中的覆辙。
他们还在忧山啊。
这时,韩愈忽然忘记了自己所来何处。
女人又开始抽泣。这种哭声韩愈以前似也听闻,一如竹箫。
半夜,韩愈被强烈的感觉拽醒。窗外一颗星星好大好大,正把光芒在他脸上狂吻。星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呢?而且那光芒扫过面皮,确实具有针扎的实感。昨夜就是这颗星星把眼光探入的吧。韩愈一惊。这时他发现妻子不在身边。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没有听到回音。
韩愈凑到窗口,看到外面广阔的田野被星光映得雪亮。巨幅的夜空好像正在熊熊燃烧。他冲出房间,看见小石桥上磷火闪闪,停在门口的自行车已经不见。白亮刺目的夜雾中,似乎有一个黑影在田野间飞跑。好像是人,又不是人。他朝那东西追去,又呼唤了一声妻子。那东西不作回答,只一颤,便消失了。韩愈心中奇怪而惊恐,折回屋里,却见妻子端坐床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
韩愈狐疑地问:“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女人的回答充满戒备:“睡到半夜,我想起没有关门,便去关门了。”
韩愈问:“又没有人,为什么要关门?”
女人狼一般盯着他不说话。
韩愈又说:“我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回答?”
她说:“你什么时候叫我了?”
韩愈想继续询问,却咽回了话语。他看看床,上面只有他睡过的痕迹。她似看穿了男人的心思,便作冷笑状。
“这几分钟,你以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去了。”她说。
这时,窗口的星光已然黯淡下来,不再有惊惧的景象。韩愈感到自己好像在遥远陌生的行星上跋涉。他淡淡地说:“再睡吧。”却再睡不着。他有些后悔昨晚没有坚持赶路。他开始琢磨自己的潜意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失踪了,唯有妻子还紧跟着?
想到这一层,他忽然欠身坐起,说:“不要再睡了,我们立即上路。”
妻子说:“这么着急吗?乐止县就在对面。我们又不是遭到了通缉。”
韩愈一震,想到了在北方那座城市里发生的一系列往事。他喃喃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是了,我们也许是在做梦,也许是被洗去了记忆,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夫妻。”她用嘲讽的口吻说。
女人对韩愈的要挟是从一年前开始的。她威胁说如果他不再爱她,她就要把她知道的事情闹到他的单位去。韩愈开始以为她仅是说说而已,后来才明白她的确掌握不少内情。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一直没有打探出来。大概,妻子在这事上使用了反侦察术。他们有可能仅是名义上的夫妻。她或许是公安局的一名干部,一开始就用美人计打入了敌人内部。她在等待获取最后的证据,然后就把韩愈送上法庭。从那时起韩愈重游忧山的意念便日益强烈。但他只能在她允许的最大限度内疯狂逃逸。而她却先人一步提出了重游忧山的方案,这是她的过人之处。韩愈便不得不逃出忧山。
韩愈再度不寒而栗,为了开始新一轮的逃亡,他把话题引向另外的方向:“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就是昨天我们走了一天,还是连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这是因为我们身在忧山。这里出了怪事。”
“如果忧山出了怪事,人都平白无故消失了,那么忧山附近的人呢?比如这个乐止县的人呢?还有其他地方的人呢?全中国的人呢?全世界的人呢?他们还在吗?”
“跟你老婆说话,你最好不要夸大其词,也不要以点代面否定一切。”
女人试图阻止话语流向她不熟悉的领域。韩愈看出了这一点,便决定坚持自己的思路。
“你瞧,我们才好了一会儿呢。我只是在分析情况。”他说,“你想一想,我们走了整整一天,连一个人也没碰到。如果仅仅是忧山出了怪事,别的地方好好的,那么,它们的车该往忧山开呀,它们的生意人该到忧山来提货呀,它们的旅游者该到忧山来看大佛呀,还有它们的官员,该到忧山来吃吃喝喝呀。至少,它们该派人来看看忧山出了什么事啊。可是,一路上我们没有碰上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