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1:坠落(第6/8页)

总管坐到生物学家对面的椅子里,他知道,格蕾丝至少会透过单向玻璃观察他们。专家们已经盘问过生物学家,但总管也算是个专家,他需要直接交流。面对面的谈话中有些东西是文字记录和视频录像所不具有的。

鞋子底下的地板很脏,甚至有点黏。头顶的荧光灯毫无规律地闪烁着,桌椅仿佛来自高中食堂。他能闻到劣质清洁剂的刺鼻酸味儿,有点像腐烂的蜂蜜。这间屋子无法令人对南境局产生信心。这地方是用来开简报会的——至少看起来像——跟那些永久性地被当作审讯室,并且假定受审者会进行抵抗的地方相比,应该要舒适一些。

此刻,总管坐在生物学家对面,她有一种特质,让他不愿凝视她的眼睛。但他在审讯别人前总会有点紧张,总是感觉天际那道明亮的闪电会静止,降落到地面,化作母亲的血肉之躯,站在他身后观察。事实上,母亲有时的确会抽查他。她可以拿到录像。因此这并非妄想症,也不仅仅是感觉。这是他可能遭遇的现实。

有时候,故意凸显紧张有助于让对方放松。因此他清了清嗓子,犹豫地从自己带来的杯子里喝了口水,然后拨弄着她的档案和一个遥控器,那是用来控制左边的一台电视机的。档案也是他带来的,就放在他俩之间的桌面上。为了维持她被发现时的状态,保证她不会获得虚假记忆,副局长下令不得向她透露个人档案中的任何信息。总管觉得这很残酷,但同意格蕾丝的做法。在稍后的谈话中,他希望他俩中间的这份档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奖赏,虽然他现在还不确定是否要给她看。

总管以真名作自我介绍,告诉她这次“面谈”会被录音,并要求她陈述姓名作为记录。

“叫我幽灵鸟。”她说。平淡的嗓音中是否有一丝挑衅?

他抬头望向她,但立即感到一阵茫然,于是赶紧将视线再次移开。她竟能对他使用催眠暗示?这是他第一个念头,不过很快便予以否定。

“幽灵鸟?”

“或者干脆什么都别叫。”

他点点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等一下再来研究。他依稀记得档案里提到过。好像。

“幽灵鸟,”他尝试性地说,这名字在他嘴里很不自然,就像白垩粉,“勘探任务你都不记得了?”

“我跟其他人说过。那是一片原始荒野。”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语气中有一丝嘲讽,但不能肯定。

“你对语言学家有多了解一在训练期间?”他问道。“不是很了解。她喜欢说话,停不下来。她……”生物学家语声渐渐低落,总管抑制住得意的表情。这是她意料之外的问题。完全没想到。

“她怎样?”他提示道。前任盘问者采取的是标准手法:培养融洽的气氛,展示事实,并由此开始增进双方的关系。结果一无所获。

“我不记得了。”

“我想你是记得的。”假如你记得这件事,那么……

他装模作样地翻开文件,查询现有记录,她最重要的统计数据都有纸夹作标记,他将那几页的页边抽离出来。

“那好吧。跟我说说蓟草。”

“蓟草?”她那表情丰富的眉毛已经告诉他,对于这个问题她是怎么看的。

“对。你对蓟草的描述特别详细。为什么呢?”上个礼拜刚到南境局时,她在面谈中提到有关蓟草的大量细节,这使他很困惑,让他想到催眠词汇,或者起掩护作用的灌木丛。

生物学家耸耸肩。“我不知道。”

他从档案中读道:“‘蓟草开出淡紫色花朵,它们生长在森林与沼泽之间的过渡地带,你无法避开。它们吸引了各种昆虫,嗡嗡作响,再加上周围的光亮,让X区域有一种工业化的感觉,几乎像人类的城市。’还有更多描述,我就不往下念了。”

她又耸耸肩。

这一次总管不愿悬浮于原地,而是希望在空中滑翔,探测他意图覆盖的区域。因此他继续追问。

“关于你丈夫,你还记得些什么?”

“这有关系吗?”

“跟什么有关系?”突袭。

没有反应,因此他再次提示:“关于你丈夫,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就记得有过一个丈夫。那是去勘探前的记忆,就跟对语言学家一样。”很聪明,把其他人扯进来,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捆绑在一起的。更模糊,而不是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