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咒 002:调整(第5/8页)

总管后来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可以针对总部的反复无常与不公表达同情,但当时,他就只是注视着格蕾丝。一开始,他认为她的宿命论是一种障碍,尤其是她还显得如此满足而冷峻。这种叠加的效果令他十分压抑,她的行为对谁都没有益处,没人会乐意接受。然而这是他的误读,因此推断也并不准确。

根据文件记载,第一期勘探队的经历尤为恐怖,几乎超越想象,而他们后来竟然又派人进去,简直匪夷所思。但他们别无选择,他们知道需要“长期面对”此种状况。他从记录中看到,这是前任局长喜欢用的措辞。他们甚至没有让后来的勘探队员知道首期勘探队的真正命运,而是谎称这些人只看到平静的荒野,并在此基础上编造其他谎言。这或许是为了消除南境局本身的惊恐,并维护后续勘探队的士气。

“三十分钟后,你的安排是参观科学署,”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笼罩在他上方,“我想你可以自己找到地方。”这刚好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搜查办公室里的窃听设备。

“谢谢,”他说道,“你可以走了。”

于是,她离开了。

但这于事无补。来此之前,总管想象自己自由地飞翔在南境局上空,可以从高处飞扑下来处理事务。这是不可能的了。他的翅膀已经开始燃烧,他感觉自己更像是陷入泥沼的巨兽。

总管对前任局长的办公室越来越熟悉,以他老道的眼光,却并未有特别的新发现。然而当他的电脑终于被安放到桌子上,跟周围的一切相比,几乎像是出自科幻小说。

房间呈窄长的矩形,门位于左侧,也就是屋子的另一头,从门口进来的话,一路走到底,才是那张红木书桌。没人能在局长面前悄悄溜进来,也没人能站在她背后偷看文件。每一堵墙都被书架和文件柜覆盖,一摞摞纸张和书籍构成了第二层遮掩。布告栏大多放置在最高层,偶尔也有搁在纸堆和书本上的,勉强保持平衡,显得十分荒谬。布告栏里钉着许多碎纸片和潦草的图画。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扔进了一个混乱的大脑里。在左侧靠近书桌的地方,他发现一串自然标本。一颗颗积满灰尘的烂松果排列在书架上。屋里隐约还有一股腐烂的气味,但他无法追踪其来源。

入口对面是另一扇门,位于两个书架之间,但也被文件夹和纸箱遮挡住。据说这道门后面是墙——笨拙的改建所遗留下的问题。与其他地方的混乱相比,书桌对面约二十五英尺远处的墙壁还算整洁,上面留出位置挂了两排图片,框架全都是从打折店里买的便宜货。从左下角起按顺时针方向依次是:灯塔的正方形蚀刻版画,制作于1880年代;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孩的黑白照片,背景也是灯塔;窄长的水彩全景图,手法略显业余,画面中是一大片芦苇,只有少数几簇互相隔离的黑色树丛;灯塔信号灯的彩色照片,宏伟壮观。这里没有关于局长个人的实质性线索,也没有她与印第安母亲或白人父亲的合照——没有任何她生命中重要的人物。

在未来几天的调査中,总管最不愿面对的,是自己办公室里的新发现,他希望能将其拖延到最后。办公室中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暗示着前任局长已失去理智。书桌的一个抽屉上了锁,他找不到钥匙。但他注意到这上锁的抽屉有种类似泥土的质地,仿佛很久以前就有东西在里面腐烂。书桌侧面有一团污浊的物质,凌乱地向下垂落,这又是另外一个谜。

且不论是否有帮助,身为间谍的外公经常自省地说,洗碗碟也好,为钓鱼的旅程作准备也好,“绝不能省略一个步骤。

一旦省略了一步,你会发现前方又多出五个步骤在等着你”。

搜索窃听器比想象中更费时,于是他接通科学署,说要迟一点到。线路挂断前,接听者发出浑浊的喉音,他不知道另一头是谁。是人吗,还是受过训练的猪?

最后,经过一番狠命的搜寻,总管在办公室里找到二十二枚窃听器,令他颇为吃惊。他怀疑其中有许多其实已不能回传信号,即使可以传,也不一定有人在监听。因为事实上,局长办公室就像一间奇异的窃听历史博物馆——有产自不同年代的各种窃听器,越来越小,越来越难以发现。与小巧精致、形似针头的现代产品相比,过去那些大块头简直就像笨重的金属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