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3:局长(第6/7页)

塔在呼吸,这一点毫无疑问:异常地形的圆形顶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就像一个熟睡的人。没人在报告中提及此事,你毫无准备。然而你轻易就接受并适应了这一概念,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如何钻入地下。然而同时,你也感觉缓缓升浮,居高临下俯视着一切,心中似乎存有质疑,不知那样的决定是否明智。

你在里面的时候,它会醒来吗?

通往黑暗深处的入口更像是一张大嘴,而不是门户。异常地形周围的灌木丛留出一圈空地,大致呈圆形,仿佛曾经有一条大蛇环护着它。弯曲的楼梯就像一排歪斜狰狞的牙齿,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腐烂气息。

“我不能下去。”维特比语气坚决,他一定是相信,假如钻下去的话,他就再也不是维特比了。即使是在夏末充满生机的日光里,他那瘦削的脸上也充满恐慌,仿佛害怕未来的记忆。

“那我去。”你提议道——钻入怪兽的咽喉。虽然先例不多,但其他人也下去过,而且还能返回,你为什么不行?你戴上呼吸面罩,以确保安全。

你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在日后带来晕眩的惊恐和紧张,深入血肉与骨骼。从此以后的许多个月里,你每次醒来都会感觉浑身酸痛,仿佛身体无法忘记那段经历,而这是它表达痛苦的唯一方法。

塔的内部与其他勘探队带回的零星报告不同。墙壁上蜿蜒的活体组织似乎毫无生气,构成文字的触须轻微摇摆,速度缓慢,让你感觉它们已经坏死。文字也不像报告里写的是翠绿色,而是灼烈的蓝色,就像火炉的外焰。你脑中想到的词是休眠,同时也产生一种奢望:但愿下方的一切都呆滞迟钝,都处于正常状态,哪怕只是在 “正常”的边缘。

你始终走在中间,不去碰两边的墙,并尽量忽略塔身颤斗的呼吸。你没有去读那些文字,因为你早就将其视为一种陷阱,一种令人分心的手段……然而你也感觉到,能让你迷惑动摇的东西仍在下方,而且变得有点羞涩,尚未决定是否现身——或许就在下一个拐角,或许在地平线之外。蓝色火焰构成的文字缺乏活力,但照亮了每一级阶梯。楼梯盘旋而下,不知通往何处。尽管楼梯上什么也没有,你的神经却绷得越来越紧。见鬼去吧,什么都没有。仿佛你在南境局的每分每刻再次重现——不断下坠,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没有新发现。没有答案,没有解决方法,也没有可见的终点。墙上的文字并非越来越鲜亮,而是越来越暗,眼看着即将在你面前熄灭……最后,你看到下方极远处有一点光亮——非常遥远,就像海底洞穴中一朵闪光的花,忽明忽暗,捉摸不定,仿佛是魔术师的戏法促使它漂浮在你眼前,让你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只要鼓起勇气,就能伸手触到。

但这并不是让你双腿发软,血液直冲大脑的原因。

一个身影躬着背坐在左侧的墙边,凝视着下方的阶梯。

那身影背对着你,脑袋低垂。

面罩底下,你的头部沉浸在麻痒的感觉中,仿佛上百万支冰冷的细针平滑连贯地刺入你的皮肤,没有疼痛,也无迹可寻,就像缝衣针无声无息地戳入针垫,归还原位。你甚至还能自欺欺人地说,只是被一股热气笼罩,或者只是鼻子两侧和眼睛周围有点紧绷。

你告诉自己这很正常,就跟在悦星球馆打保龄差不多,就跟皮肤底下有红漆的河马差不多,就跟在布里克斯镇居住和在南境局工作差不多。此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对所有原子、空气,以及四周呼吸起伏的活体墙壁来说,也都没有特殊影响。当你决定进入X区域,就等于放弃了否定各种可能性的权力。

你被这难以置信的景象吸引,于是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的台阶上。

他双眼紧闭,脸上透出暗淡的蓝光,仿佛他的皮肤已被侵占,体内就像火山岩一样布满洞孔。他跟墙壁融合在一起,如同墙壁的延伸,此刻虽突出在外,但随时可能收缩回去。

“你是真实的吗?”你问道,但他一言不发,没有回答。

面对怪异的身影,你心中惊恐畏惧。虽然你也担心,他在触碰之下会化作齑粉,却仍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想要试探那皮肤的触感。你的手指轻触他的额头,感觉有点潮湿,就像覆盖着厚厚一层水的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