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达玛亚,冬日往昔(第6/6页)

她开始哭,因为他是对的。全都对,每一句,全都是实话。她一直恨妈妈把她关在这里,还一直恨爸爸和查加,他们放任妈妈这样对待自己。她痛恨自己生成这副样子,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失所望。而现在,沙法却像是完全了解她内心的阴暗和虚弱。

“嘘。”他说着,站起来,到她面前。然后跪在地上握起她的两只手,她哭得更加厉害。但沙法用力捏她的手,足够让她感到疼痛,她吃了一惊,深深吸气,眨巴着泪光迷蒙的双眼看他。“你绝不能这样做,小东西。你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永远不要在别人能看到的时候哭泣。”

“什——什么?”

他看起来那么难过——是因为达玛亚吗?他抬起双手,捧起她的脸颊。“这样不安全。”

达玛亚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她还是停止了哭泣。等她自己擦过脸颊之后,沙法帮她拭去一颗被漏掉的泪珠,迅速察看一番之后点头。“你妈妈很可能还是可以看出来,但对其他所有人来说,这样可能就够了。”

谷仓门响,妈妈回来,这次还拉上了爸爸。爸爸紧闭着嘴巴,也不肯看达玛亚,尽管从妈妈把她关进谷仓以来,父女俩都没有见过面。两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沙法身上,后者站起来,稍微移动身体,挡在达玛亚前面。他接过折叠起来的毯子和麻绳捆起的小包裹,点头致谢。

“我们已经帮你饮过马。”爸爸态度生硬地说,“你需要路上用的饲料吗?”

“不用。”沙法说,“如果沿途顺利。我们入夜时分就能到达布雷瓦。”

父亲皱起眉头:“那要马不停蹄啊。”

“是的。但是在布雷瓦,不会再有这个村里的某些人突发奇想,在路边等着我们,用粗暴的方式给达玛亚送别。”

达玛亚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明白,然后她意识到:佩雷拉村的人们想要杀死达玛亚。但这一定是搞错了,是吧?他们不可能真的有这种想法,不是吗?她想起所有那些她认识的人。童园里的老师,其他小孩,还有路边客栈的老太太,太婆生前的那些朋友。

父亲也是这样想;她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所以他皱眉,想要开口说达玛亚想到的话:他们才不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欲言又止。他瞥了一眼达玛亚,只一眼,脸上满是折磨,然后才想起应该看别处。

“这个给你。”沙法说着,把毯子递向达玛亚。这是太婆那条。她盯着毯子,然后看妈妈,妈妈却在回避她的视线。

哭,不安全。即便在她解下沙法的斗篷,裹上毯子,感觉到那份熟悉的霉味、刺痒感和完美的暖意时,她也让自己的面容保持绝对平静。沙法的眼睛闪向她,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赞许。然后他拉起达玛亚的手,带她走向谷仓门口。

妈妈和爸爸在后面跟着,但他们什么都没说。达玛亚也没说一句话。她的确向那座房子扫了一眼,看到有人躲在窗帘的窄缝后面,然后那帘子被迅速合上。查加,她的大哥哥,教过她读书,教过她骑毛驴,还有怎样往池塘上面丢石头,让它蛙跳。他甚至没有挥手告别……但这并不是因为哥哥痛恨她。她能看出来。

沙法把达玛亚举起来坐到一匹大马上,比她见过的任何马都高大,一匹强壮的、毛发油亮的栗色马,脖子很长,然后沙法坐到她身后的马鞍上,用毯子裹住她的双腿和鞋子,以免她磨伤或者长冻疮,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不要回头看。”沙法建议,“这样会更容易一点儿。”所以达玛亚没有回头看,她将来会知道,这件事情他又说对了。不过,到了很久以后,她又会希望自己当初曾经回头。

[前文佚失]冰白之眼,灰吹之发,滤尘之鼻,尖利之牙,离盐之舌。

——第二板,《真理经,残篇》,第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