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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之后,她们最忙的一段时间开始了,再有一个多月,就是联合考试的日子。这些学生们都钻进了书本里,拼命地念,拼命地准备,恨不得在一个多月内能念完全天下的书。有的学生在家里念,也有的学生在学校里念,反正,这一个半月,她们与书本是无法分开的,哪怕是吃饭和上厕所,也照样一卷在握。
江雁容把自己关在家里,也关在书堆里。周雅安天天来陪她一起念。一天,周雅安来了,她们在一起温习地理。研究完了一个问题之后,周雅安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江雁容,江雁容看上面写的是:“小徐昨天和那个女孩子订婚了,爱情,岂不可笑!”
江雁容抬起头来,望着周雅安,周雅安又写了几个字给江雁容,写的是:
“不要和我谈,现在什么都别谈,考完大学再说!”
然后,她望着课本说:“你再讲一遍,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缩短的航程。”
江雁容继续注视着周雅安,低声说:
“你怎么能这么平静?”
“我平静?”周雅安抛掉了书,站起身子,在室内绕了个大圈子,然后把手放在江雁容肩膀上,冷笑着说,“江雁容,我想明白了,爱情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世界上永远不会有真正持久的爱情,如果你对爱情认真,你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以后,看吧,我再也不这么傻了,我已想透了,看穿了!”
“你不能一概而论……”
“算了,算了,”周雅安愤愤地说,“我劝你也别认真,否则,有得是苦要吃……”
“别说了,妈妈来了!”江雁容及时下了一句警告。就把头俯在书本上,周雅安也拾起书,用红笔有心没心地在书上乱勾。江太太果然来了,她望了江雁容和周雅安一眼,就穿过房间到厨房去倒开水。江雁容知道她并不是真的要倒开水,不过是借此来看看她们有没有念书而已。江太太倒完水,又穿过房间走了。江雁容猜想,她大概已经听到了一些她们的谈话,她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周雅安:
“念书吧,免得妈妈再到房间里来打转!”
“你妈妈太精了!”周雅安写。
“她就怕我考不上大学,如果我真失败了,就简直不堪设想了!”江雁容写,对周雅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来了,对江雁容而言,那真像一场噩梦。坐在那坚硬的椅子上,握着一支钢笔,聚精会神地在卷子上填下自己的命运。那些白衬衫黑裙子的同学,那些铅印的考卷,监考先生的眼睛,散在走廊上的书本,考试前及结束时的钟声,考完每一节之后的讨论答案……这一切一切,像是紊乱,又像简单,像是模糊,又像清晰,反正,都终于过去了。
大专联考后的第二天早晨,扛雁容在晓色中醒来。她用手枕着头,望着帐顶发呆。她简直不敢相信,准备了那么久的考试,现在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动词了。多少的奋斗,多少的努力,多少的挣扎,都只为了应付这两天,现在这两天已经过去了。不需要再一清早爬起来念书,不需要在桌子上堆满课本、笔记、参考资料,不需要想还有多少功课没有准备……这好像是十分奇妙的。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帐顶,连表都不想看,时间对她已不重要了。可是,她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轻松,反而有一种空空洞洞、茫然若失的感觉。一个多月来,她把精神贯注到书本上,而今,突然的轻松使她感到迷失。她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心中有一个小声音在低低地叫着:
“康南,康南,康南!”
她坐起来,懒洋洋地穿衣服,下床,梳洗,吃早饭,心中那个小声音继续在叫着:
“康南,康南,康南。”
早饭桌上,江太太望着江雁容,一个多月来,这孩子更瘦了,看起来轻飘飘的。脸色太苍白,显得眼睛特别黑。江太太关心地说:“雁容,考完了,今天去找周雅安玩玩吧!”接着,她又不放心地问:“你自己计算一下,到底有把握拿到多少分?”
“喔,妈妈,”江雁容说,“别再谈考试了,现在,我连考了些什么题目都忘光了!”
江太太看看她,心里的不满又升了起来,这孩子一点都不像江太太年轻的时候,记得她以前考过试,总要急急忙忙计算自己的分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