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官房(第5/5页)

保境安民

看字体,是县里三爷周主簿的手笔。杨继宗心想,文虽不甚工整,却也说出了官员的本分,这位周三爷粗中有细,倒也有趣。

舅舅黄知县并不在,后院的正房里,舅母吴夫人正与一位道姑闲聊。杨继宗认识这位道姑,她是近邻玉喜庵的住持,法号叫净观,虽说庵名、法名都是释家名号,却留着长发,实在是一位道姑。这位净观不过三十出头,事理通达,说话又随和风趣,两年前就与黄知县的夫人吴氏相识交好,几乎是无话不谈。两家离得又近,所以没事相互拜访聊天已是惯常的事,只是因为身份不同,吴夫人去庵里的时候少,净观来官房的时候多。

杨继宗向净观施礼问候,又向舅母请了安,在一旁坐了。

吴夫人道:“你舅舅一大早去朝天宫演习元旦大朝会的仪礼,到现在还没回来。”又问道,“这两日总没见你,想是又到各处闲逛去了?”

杨继宗不想让舅父知道自己参与探案,忙说:“拜会了几位同乡赴试的举人,也好会试的时候有个帮衬。”

吴夫人道:“这会试是正经大事,虽说不能够靠临时抱佛脚,这些日子总还是要平心静气,把平日读的书多温习几遍,笔墨也是要多多练习才是。”

杨继宗道:“舅母教导得是。我见窗上贴的窗花,应该都是舅母亲手制作,其中就有一幅《蟾宫折桂图》。这也是舅母一片苦心,督促我上进,外甥怎敢荒疏了举业。”

吴夫人笑了起来,“我哪敢督促你的学业,不过是想讨个吉利口彩。你今番若能中了进士,也不枉你母亲多年来的苦心养育。”

那净观道姑也搭话说:“说到讨口彩,我倒想起一个笑话来。说是有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一不小心衣箱坠落,把头巾也掉到地上。书童说,不好,头巾落地也。举子嫌‘落地’二字不吉利,忙说,不可以说‘落地’,要说‘及地(第)’。那书童把衣箱收拾停当,才说,这下再也不能‘及地(第)’了。”

吴夫人啐道:“你个死姑子,偏会说嘴。赶明儿还要告诉杨二,千万不能‘落地’,倒要多多地‘及第’才好。”

净观道:“我看表少爷满腹经纶,又是大福之相,明年春闱定能高中,就是夺魁进个三鼎甲,进士及第也是有的。”

杨继宗心想这个高帽也戴得太高,自国朝以来几十科了,山西通省都还没有出过一甲进士及第,嘴上却说:“谢谢姑姑吉言。但鼎甲自不敢奢望,即便能侥幸得中,也是祖上福德,神佛佑护,到时候一定去姑姑庵中进香。”

吴夫人道:“说到这里,我倒想起,过两天就是除夕,你虽然逆旅他乡,过年祭祖这件大事却不能忘了。三十晚上我们在这屋里祭黄氏祖宗,你在住处也要祭拜祭拜你们杨家的先人。如有什么需要的家什器物,尽管到这屋来取。”

杨继宗忙道:“多谢舅母提醒,我这就安排备办。”

又闲谈了几句,杨继宗告辞。

吴夫人从条案上取过一幅年画给他,“我看你那屋里太过素净,这年画虽俗,终是添些喜庆气,你拿回去挂几天吧。”

过午之后,杨继宗让杨二出去购买香烛、牌位、供品等一应祭祖用项,又想起那幅年画,打开来看。

那是一幅套色木版印制的年画,也还精细,画中一位戎装美人,骑在桃花马上,神采飞扬,边上一行行书题款: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原来是幅《木兰从军图》。

杨继宗在墙上挂了这画,再细端详,见那画中的木兰却与云瑛有几分相像,虽然两人衣装面目并不一致,身上却有一股英气宛然相仿。

杨继宗呆呆看了一会,心中忽有所动,也不等杨二回来,自己到马棚取了匹牲口,独自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