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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满是泪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至少我可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替他宽宽心也好啊!”

“Alex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René叹道:“Alex的意志无比坚强,不然也不可能和癌症斗争那么多年。安妮,你做好准备,等会儿他醒了,知道你已经了解了一切,他还是不会改变主意,还是会要你走。”

我看着René,吸了一口气,继续问:“René,什么是MDS?”

“Myelodysplastic Syndrome (译: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他说,“是一种造血细胞异常增生分化所导致的造血功能障碍。我不知道中文应当怎么翻译。”

“造血功能障碍?”我还是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贫血症。可能是由于Alex的长期化疗引起的。这种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转变成急性白血病。所以Alex的免疫力特别低,生活需要特别小心。任何一次感染或出血,都有可能导致死亡。”

我想起了那次沥川跳下垃圾箱,手臂流血,他哥知道之后,像发了疯似地骂他。

“因此沥川每天都要吃药?吃那些让他呕吐的药?”

“是啊。他每天早上要吃一种药,防止骨质疏松。因为骨癌和化疗使他的骨质产生了变化,很容易骨折。每天饭前三十分钟他还要空腹吃下另一种药,排铁。”

我觉得René对这些术语的了解,只怕已让医学院的学生们羞愧了。

“排铁?为什么要排铁?”

“为了治疗MDS,Alex需要定期输血。长期输血会导致体内的铁超负荷。为了防止铁中毒,Alex需要服用排铁剂。这种药叫作Deferasirox,对胃和消化道的刺激很大。吃下之后很容易恶心、呕吐。”他再次叹气,“Alex特别不想你知道他有MDS,因为你有晕血症,而他,动不动就要去验血、输血,严重的时候每周一次。”

“就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根治的办法吗?”我着急地问,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悲情电视剧,《血疑》之类,“比如骨髓移植什么的?他不是有哥哥吗?”

“骨髓移植讲究的是HLA的位点配型。霁川很愿意捐献骨髓,可是他的骨髓不合适。就算移植了,成功率也很低。Alex已经申请了骨髓移植,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配型。”可能是被我问累了,René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看自己的大拇指去了。

我在病危通知单上签了字。看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满头银发,匆匆向急救室走来,边走边穿白大褂。René站起来,向他迎了过去:“Dr. Gong!”

那人似曾相识,仔细再看时,我猛然想起他就是几年前和沥川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老人,我还记得沥川叫他龚先生。

那人站住,冲我点了一个头,对René直接说英语:“怎么样?正在抢救?”

“嗯,”René说,“是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

“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吗?”

“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他咳嗽得很厉害,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还冲我发火。估计是心情不好。”

“我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就到急救室去了。

我问René这人是谁。

“哦,他是协和医院的龚启弦教授,著名的肿瘤专家。是沥川在北京的主治大夫。以前沥川的父亲在中国心脏病发作,龚教授曾救过他的命。所以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立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他对沥川的病情非常熟悉——”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忽然打开了,龚启弦走了出来。

我和René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样?”

“情况暂时稳定。已经把他送进ICU继续观察。目前沥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靠升压药维持血压。为了上呼吸机,我们用了镇静剂,所以他还是不省人事。——这回幸亏送来的及时,不然小命就交待了。”

我和René更换了衣服、戴上了口罩、经过一道道严格的消毒程序,一起进入ICU病房。果然和我梦见的一样,沥川半躺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全身上下,插满管子。

“你们可以在旁边陪伴,不过,不要动他,也不要碰他。会有专门的护士来护理。我建议你们坐一会儿就走,明天再来。反正不撤掉呼吸机,他不会清醒,你们也帮不上任何的忙。”他指着一旁的两个沙发,示意我们坐下,“我还有一个病人在二楼,过会儿再来,有急事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