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智者(第5/6页)

修纳不在意地拧上水龙头,“他们违反禁令深夜进入仓库,犯规最重的不是我。连长的手段无非是强制训练,马上要出营了,他没多少时间。”隐蔽的暗伤是对付这类混账最好的手法,连军医都无迹可寻。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达雷重新打量起一同受训的伙伴。

冷淡的眼神缓和了几分,修纳看了一眼铁匠,“我习惯待在贫民区。谢谢,这点事我还能应付。”

孤僻的少年突然显得深沉难测,达雷生出兴趣,询问起冲突的细节。昏暗的光下,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水,修纳倚着池壁一一回答,漂亮的脸庞略微放松,交上了军中第一个朋友。

黑暗空荡的囚室,一个人倚在墙角一动不动。

单薄的衬衣浸透紫黑色的血渍,微蜷的双足似乎被高温灼烧,呈现出怵人的焦红。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大胆蹿近,试探地舔了舔血肉模糊的手指,受腥甜的气息吸引,放肆地跳上了手臂……

猝然弹了下身体,修纳从噩梦中惊醒。除了零星的枪响,四周很安静。石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士兵,在恶战的间隙短暂地睡眠。

从梦境回到现实,修纳抑下狂跳的心脏,竟觉得手指发软。不可能是伊兰,公爵的女儿就算被囚也不至于受刑。

理智十分清醒,心却像被无形的利刃绞痛,无来由地恐惧不安。修纳下意识地按住胸口,仿佛触摸着深藏内心的影子。

担任警哨的达雷被声响惊动,回头望了一眼,“醒了?你脸色真糟。”

用力擦了下脸,修纳冷静下来,通过观察口窥视外边的动静,“情况怎样?”

“敌人在休息,但我猜下一波攻击不会太久。”达雷不乐观地咒骂,“那个愚蠢过头的霍恩真该下地狱。”

这次的局面相当麻烦。叛军头领盖尔是帝国男爵,出身军队,在领地内实行军事化管制,喜爱残酷的训练。他每每心血来潮便强令村民参与,不服从的一律重笞。这一带土地肥沃却收成不佳,农民面黄肌瘦,毫无疑问原因在于盖尔男爵随时发作的癖好。

假如男爵仅仅是过将军瘾及鞭笞无辜,没人会插手干涉,但他还有个招灾惹祸的毛病——极度自命不凡。男爵对议会施政大放厥词,甚至在赛马会上冲撞了维肯公爵——最得陛下倚重的首席大臣。他平日的素行不良正给了公爵极好的惩治借口。自知在劫难逃的盖尔在谋反的帽子扣下前狂奔回领地,凭借多年搜刮的财富和训练有素的村民,干脆举起了叛旗。

维肯公爵大怒,委任亲信霍恩将军集结重兵包围了盖尔的领地,要求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送上绞架。可惜进入领地唯一的桥被盖尔拆了,临时搭建的便桥又无法承栽重型火炮,以至于对结实过头的棱堡束手无策。工兵一边赶工搭桥,一边开掘堑壕,缓慢的进度难以实现维肯公爵的意愿。

在强大的压力下,霍恩将军硬着头皮发起进攻,除了产生几百具尸体外别无成果。最终找到昔日在棱堡干活的泥瓦匠,重金获悉了一条出入的密道。派了先遣队趁夜潜入,试图打开棱堡的大门。

计划很好,只是霍恩忘了质疑泥水匠出现的时机是否过于恰好。因此小队落入陷阱,修纳丝毫不感意外。

“幸亏你找到这个地方,我们才能撑这么久。”达雷环视了一下作为掩体的石屋,感慨而绝望,“可援军进不来,子弹也快用光了,我们还是得死。”

盖尔男爵的棱堡很大,这里数百年前曾经是座要塞,里面几乎像一个小镇,难怪他会有恃无恐。此刻修纳他们藏身的地方是个古老的仓库,大批粮袋提供了安全而坚实的保护。他们一出暗道就遇到了扫射,前排的士兵全数阵亡,幸存者凭借尸体堆成的掩体还击,在命运女神的眷顾下逃进了石屋。敌人尽管围困重重,但缺乏火炮一类的重武器一时也打不进来。双方陷入了僵局。

“你猜盖尔给了那个混账什么好处让他心甘情愿地卖命?”间谍连同先头部队一起被扫成了筛子,明知必死仍然敢于欺敌,这份忠诚实在令达雷困惑。

“他只是普通的泥瓦匠。”

“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手。”修纳用长枪挑起外衣在窗口试探地一晃,外面没有任何反应。“恐怕也不是为钱,他清楚自己的下场,眼睛很绝望。他大概有亲人被扣作人质,很可能他比我们更恨盖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