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年(第7/17页)
十八岁的孩子,法律上是成人了,心灵却还是稚嫩的。发生那么大的事,没有精神崩溃已是不错了。那阵子孙东平被反锁在家里,天天都想逃出去,什么法子都使尽了。家里人把他屋里所有硬的尖的东西都搬走了,孙东平就绝食。徐杨手腕强硬,给孙东平打麻醉针,剂量轻微,让他神智迷糊就行了,然后把东西填进他的嘴里。后来孙东平吃什么都吐,连徐杨都哭了,这才终于把林家俊请了来。
林家俊跟孙东平说了很久的话,从男人的立场来和他交谈,讲道理,鼓劲,要让这个孩子重新站起来。也是他帮孙东平往狱里给顾湘打去第一通电话,递去第一封信的。
林家俊想到这里,也叹了一口气。车窗外,路灯在飞速地倒退,后座的孙东平已经睡着了。年轻有为的男人看起来人生似乎没有阴影,前途一片光明。那是因为,有人替他背负了黑暗。
那个叫顾湘的女孩子,林家俊从来没见过,不过想必是个水晶心肝的人。
因为她如他所愿,果真什么消息都没有回。
***
他跑得很急,接到消息后,他一刻不停立刻打的奔了过去。那片居民区地形又那么复杂,他似乎怎么跑都跑不到他要去的地方。但是他一定要去,他一定要去阻止!
小楼下,阳光亮得晃眼。楼上传来争执吵闹的声音,她在大叫:“不要打我外婆!”
他往上冲,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不要!顾湘,不要——”
可是那个男人已经捂着胸滚落了下来,眼前一片血红。
孙东平在黑暗里惊醒过来。
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着,额头汗湿。他觉得手脚冰凉,脸颊却滚烫。
床上只有自己,刘静云应该又是在书房里加班,然后就睡在那边了。他身上的睡衣应该也是她换的,床头还贴心地放着一杯水,胃药摆在旁边。
孙东平坐了起来,拧亮了台灯,吞下药片,然后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他的喉咙里那股火烧的感觉略有消退。这时他才觉得原来背上的汗水把床单都打湿了。
刚才把他惊醒过来的噩梦,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漂浮在黑暗里。但是他却很清楚自己刚才梦到了什么。
那是过去。
也只有过去,才会屡次让他从梦中醒过来。有时候是一身汗水,有时候则是满脸的泪。
那条路有时候漫长得没有尽头,白日耀眼,微风和煦,他们也总是不知疲倦地奔跑。他感觉幸福得就像快要飞起来一样。
但是有时候那条路则被黑暗笼罩着,树荫犹如鬼魅。有什么东西总是追逐在他们身后,黑暗里似是有东西潜伏着,伺机扑出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那时候他就紧拉着她的手狂奔,疯了一般想逃离这里。但是身后的女孩子却越跑越慢,渐渐脱力。一个不留神,手就从他的手里滑落。他惊慌地回头,便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黑暗吞噬。
然后自然是惊醒过来,再无睡意,睁着眼睛到天明。
以前他惊醒的时候,刘静云会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但是他从来都说不出口。刘静云是个非常聪明贴心的人,她心里明白,便不再追问。以后他再从梦里惊醒,她只会温柔地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这是他心里的负担,他一个人背负就够了,也真的不用再拖累别人下水。
孙东平去浴室里洗了一把脸,然后走去书房。现在是凌晨三点了,刘静云也已经结束加班,在书房的床上睡下了。
他轻轻走过去,帮她拢了拢被角。未婚妻睡颜柔美,小巧的鼻尖带着几分孩子气。
他把空调设成“睡眠”状态,然后悄悄退出了书房,关上了门。
第二天是星期四,对于上班族来说,是一个星期里最黑暗的日子。刘静云到了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就被领导一通电话叫去,说印刷厂里出了问题,要她赶紧去看看。她只好带上助理小赵,打的去市郊的印刷厂。
车开到一半,天上就落起了雨。汽车雨刷徒劳地运作着,玻璃上的水瞬间就又模糊了视线。
红灯亮了,司机踩下了刹车,车子突然猛地一震,原来是后面的车撞了上来。出租车司机气得直骂娘,顾不得这么大的雨就开门跳出去,和后面的司机理论起来。好在撞得不严重,坐在后座的刘静云和小赵都只是吓了一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