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晋王杨广(第7/9页)

杨广不是以俭朴到了极点而闻名么,怎么会在生活细节上如此下工夫?

心思机智的杨素,又开始猜度起来。

他很想看出面前这位年轻王子的真性情,阅人无数的他,常常会在杨广面前觉得惶恐,年龄不满二十的杨广,表面上看起来开朗坦诚,实际上却深沉得令人敬畏,令城府不算浅的杨素都摸不透心思。

杨广却没有让杨素再费神猜测下去,他坐在微弱的烛火边,忽然间挺直了后背,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杨柱国,孤想要亲自带兵平陈!”

那张俊秀的脸,此刻与杨素无限接近,在简陋而宽敞的厅堂里,杨素看见,杨广棕黑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烛火的影子,闪闪发亮,而杨广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遏制不住的雄心,令杨素的手忽然有些发抖,开片青瓷茶盅里的水溅了出来。

他果然没有猜错,晋王的胃口不小。

坐在高颎的书房里,杨素放眼打量着这个昔日好友、当朝宰辅的书架,架上满是经史子集、兵法战策,尽管已经位极人臣、政务繁忙,高颎却仍保有当年的沉静,每夜潜心书房中,读书著文。

杨素心底暗自将自己与高颎做了个对比,高颎比他大三岁,年龄相仿,二人都不是世家大门出身,没有父荫可以倚仗。

他们俩都年纪轻轻、才干出群,却又怀才不遇,未能在少年时青云直上。当年杨素是北周权奸宇文护的心腹,高颎则是北周齐王宇文宪的亲随,出身都不大光彩。

论文才,杨素是北朝有名的诗人,高颎的文章奏对天下流传,文字功夫分不出高下;论武干,平齐、拒突厥、征讨南朝,二人都曾随军出征,高颎口才出众、以仁德感人,年轻时上阵对决单挑,无人能敌,整个大隋,除了名将伍建章,再没人是他对手,而杨素虽然武功只名列“大隋七虎将”的最末,可天生霸气悍勇、一往无前,直到如今成为上将,打仗时仍然身先士卒,他向来治军严厉、阵法如神,所以立下的战功比高颎还要多。

既然家世才能、文韬武略都分不出高下,那么,杨素对高颎远超于自己的名位,就无论如何难以心服了。

或许就是“独孤”二字,让这个从才华到人生经历都与自己差相仿佛的好友处处都胜过自己一头罢?

不是独孤伽罗与高颎的那份所谓“兄妹之情”,高颎怎么可能在满朝文武中脱颖而出,受杨坚另眼相看,哪怕别人再进谗言,也不能撼动杨坚对高颎的信任。

而独孤皇后对高颎,真的是兄妹之情么?

她对自己的七个手足兄弟,可没有这份欣赏和宠信。

独孤信的世子独孤善,还有她的弟弟独孤陀,都因办事不力被革职在家多年,是独孤皇后处置的他们。杨坚常在朝上称高颎为“独孤公”,当成国舅一般敬重,却对几个真正姓独孤的小舅子视而不见。

杨素仍在胡思乱想,只见高颎走了进来,笑道:“杨柱国,这么晚了,到我府上来,有何公干?”

杨素从怀里取出一壶酒,也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高颎凑近一看,惊叹道:“这是从何得来的?莫非当年你攻城首入齐宫,从宫里头偷抢出来的高纬御用汾酒?甘露堂,这酒可是孤品了,如今世上竟是只有甘露堂的传说,再找不到真东西了。”

杨素笑道:“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独孤公果真识货,这是当年北齐武成帝高湛御用的二十年陈酿甘露堂汾清,已成世间绝品。这瓶酒,还是我出使并州,在民间偶然见到,重金买来的,北齐亡国后,宫中妃子将御用之物都夹带出去,卖了谋生,辗转流落民间,再想找一瓶也难。”

高颎亲自动手,从书架上取下两个酒盅,道:“无功不受禄,你今天带这样好酒来,莫非有事求我?”

“我们俩多少年的兄弟,独孤公何以如此见外?”杨素哈哈一笑道,“你难道忘了,十几年前,我们俩都是记室参军,跟着宇文护、宇文宪日夜辛苦奔波,晚上连觉都睡不了,在他俩大帐外侍酒听呵,有一天深夜,也是这么个秋日,你打着呵欠,望着天上的星辰,跟我说,我俩都是一身本事却被埋没,若有一天受人赏识,有机会开疆拓土、一统天下,成为张良、陈平那样的名臣,这一生才算没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