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夜照京华(2)(第3/4页)

谢骛清来得晚,喝了半碗熬到软糯的腊八粥。

“难得见你和我吃饭心不在焉。”他放了白瓷勺。

“本想让你见个人,”她说,“可惜他不肯来。”

“邓元初?”两人一同认识的朋友只有邓元初。

“我是要见他,同他谈一谈日后的打算,没想到你比我更着急,”谢骛清叫了林骁进来,“给湖广会馆去个电话,让邓元初到广德楼见我。”

林骁应了。

“你这么凶,他更不敢来了。”她埋怨。

谢骛清将白手巾拿起,擦了擦手:“他在保定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我教的,若我叫不动他,他就是抱着不再穿军装的打算,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见何未担心,谢骛清放下手巾,轻声说:“他会来的。”

广德楼就在附近,车程短。

何未和他坐在车后排,见到夜色下的正阳门,因为被车窗局限了视野,看不到正阳门的高处边界,只觉得那城门高到像顶上了苍穹。

这是过去入内城的必经之路,是多少学子想要博取功名的门。

“胭脂带了吗?”他在她耳边问。

她一愣,偏头见谢骛清,被他脸的影子笼着。

怎么受了伤还想这个。

“带是带了,”她瞄司机和林副官,轻声说,“车里有人。”在他跟前总有着做学生时的青涩。

在感情上,她初开窍,确实青涩害羞。

谢骛清翘起二郎腿,也看向车窗外的正阳门,脸上的笑意未散。

何未和谢骛清到时,楼下池座早满了。

她幼年时,戏楼还不准入女子。哥哥走后,新思潮打破了不入女客的传统,在京城七大戏园里,她头一次来的就是这广德楼,坐到哥哥常坐的包厢,想到了哥哥说的:世情本如戏,浮名草间露。

哥哥陪二叔打下何家航运的根基,将这泼天的富贵留给了她。他纵是何家航运的大公子又如何,这京中早没人记得了。正像他自己说的,声名都是那草上晨露,转瞬即逝。

二楼的楼梯处。

一张长方桌子旁坐满了今夜维护楼内治安的兵,戏楼老板正掏出一叠红包,挨个发过去,说着,今日是腊月初八,过了腊八就是年了,是个好日子。那老板一见何未便笑吟吟过来,礼了一礼,轻唤了声二小姐。

均姜递给老板一个红包,道了句生意兴隆。老板道谢,以目询问均姜这位贵客身份。

“那位谢少将军。”均姜轻声道。

他上回到京,逢出现就是焦点,是以早留了名声在四九城。

老板即刻领悟,面上堆了笑,欲要开腔,楼梯上已下来几位北来的将门公子,笑着招呼道:“骛清兄在奉天走得急,连声招呼都没有。这不,大家为你,都追到北京来了。”

谢骛清微笑着,摘下手套,和其中一个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下来的几人看到穿着披风的何未,见狐狸镶边遮挡下的女孩子的鼻尖和嘴唇,还有尖尖的小下巴,都被惊艳了一把,想撩起那碍眼的狐狸毛,见一见女孩子的眉眼。不过也就是想想,谢骛清的人还是没人敢不打招呼就结交的。

“这位是?”握手的人笑着问。

谢骛清笑而不语,手扶在她肩头,低声道:“此处人多,先去包厢。”

何未被人引荐习惯了,难得体味到这种被“藏”的滋味,抿着唇一笑,微微点头,带均姜上了楼。她走到半途,顺着楼梯往下望了他一眼,正见谢骛清也瞧着自己,似不看到她进包厢就放不下心似的。

她心软乎乎地,进了第一官。

因今日都是身份要紧怕刺杀的客人,包厢已在观戏那一侧的木栏杆前悬了湘帘,不给楼下见这里全貌。

“好像是邓公子来了。”均姜为她脱下披风,自帘边缝隙瞧楼下。

何未轻推开帘子边沿,看下去。

真是久未露面的邓元初,他戴着副玳瑁边框眼镜,脸上胡茬被刮得干净,衬衫和西装都是为见谢骛清新换上的。他面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少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京城公子随波逐流的风流颓败的气息。这是在京中常见的,是前朝王公贵族和下台的军阀公子失了权势后,坐拥家财、不问前程,整日泡在翠暖珠香里养出来的气息。

谢骛清被围拢着,一时难抽身。

邓元初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百无聊赖地瞧着池子里,抬头扫一排厢房上,意外对上了何未的视线。他一笑,索性不再等,先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