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畏惧(第4/5页)

吕好问等人无法,面面相觑之下,只能压下心中忐忑之意,俯首称命。

而诸位相公一走,包括御史中丞张浚和御营都统制王渊也只能顾忌身份各自散去,一时只剩小林学士与刘参军了……小林学士是玉堂学士,本属近臣,而刘以兵部职方司的差遣最近留用官家身侧,成为新晋近侍,参赞御前军事,简称刘参军,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官家辛苦……”人一走,刘子羽便俯首感叹,但言语中不免小心了一些。

“无妨,有用便可,朕都习惯了。”赵官家无奈坐回廊下,看着满地棋子也是摇头不止。“彦修之前还有话没问出来,何妨讲来?”

“还有两问,其中一个官家却是比谁都清楚……臣刚刚正是要问完颜银术可此人过往经历与本事,以此来提醒官家。”

赵玖恍然点头,然后与一旁的冯益一起捡拾起了地上棋子。

“不过,臣确实还有最后一问。”刘子羽眼见着官家俯身捡拾,有心帮忙,却因为冯益也在,却又不好同列,只能低头捡起那片甲链,然后尴尬站在一侧,继续出言。

“说来无妨。”赵玖会意停手。

“臣敢问官家,官家心里面是觉得这个时候是该与完颜银术可作战呢,还是不该与他作战?”刘子羽小心相询。

“什么意思?”赵玖微微蹙眉。“完颜银术可出现在此处,难道是朕说了算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问官家心中态度……”刘子羽瞥了眼立在一侧失态的小林学士,稍显犹豫,但还是问出了口。“是不是觉得有仗打,有完颜银术可在此,反而痛快了一些,最起码有事可做?”

赵玖怔了一怔,却是不由失笑:“你觉得朕该痛快吗?或者朕反问你一句,刘卿,你觉得这个时候该和完颜银术可作战吗?”

“臣觉得不应该。”刘子羽干脆答道。“臣素知敌我虚实,如今行在立足不稳,军队杂芜,制度不立,实在不是作战的好时候……”

“但你以为朕心中期待战事,以为朕自淮上一次赌命成功后,就不想老老实实安顿下来了?”赵玖捏着几个棋子打断对方,微笑反问。“是这个意思吗?”

“臣只说是,时势不同,并没有贬损淮上战功之意。”刘子羽赶紧解释。“金人攻势如潮,之前淮上时,正值潮涨,若非官家淮上一战功成,怕是淮南膏腴之地便要沦为河北、京东、京西、关西情形……”

“是啊,我看户部的账簿,淮南东西两路每年光绢帛就能上缴百万匹,加上赋税、粮食,足可养十万大军,东南又能养二十万,荆襄安顿下来也能养二十万,巴蜀也能养十万……”赵玖忽然说起了一些行在最近很流行的废话。

“除非这几处也都行藩镇之举,否则养不了这么多。”刘子羽失笑道。“臣估计最后合力能养出二十万可战之兵就不错了,但也足够了……不过臣想说的也不是这个,臣是想问问官家,如今金人既然潮落,为何不能安下心来,建立制度,休养生息,先以守、再以战,花个三年五载,养个二十万大军,以图兴复两河呢?”

赵玖终于摇头:“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张德远他们的意思?”

“都有。”刘子羽也严肃起来。“张宪台是觉得官家辛苦颠簸至此,行事中明显忐忑不安,所谓想做事而不得其路,不知道该怎么做事;而臣近两日在御前朝夕相对,却是觉得官家之所以如此姿态,乃是存了畏惧之心,不过,与他人畏战不同,官家似乎是畏和,生怕战事一停下来,便不知道该怎么做……好教官家知道,张德远心存顾忌,这种话只存在心里,却不敢与官家说的,臣是个粗人,还请官家赎罪。”

“你哪是粗人?”赵玖感叹起身。“你和张德远都是聪明人,都说对了,但也都不对……要朕来说,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但却往往受制于眼界,聪明劲都用错地方了。”

刘子羽为之一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眼界低了,关键是那个说他眼界低的人如今也成了‘受制于眼界’之人。

“譬如说,你们这些人,主和的、主战的、主守的,无论对金立场如何,总是跟朕说什么制度章典,论什么成例家法,好像只要稳当下来,重建制度,便可以万事大吉了。”赵玖摩挲着手中棋子,幽幽言道。“可实际上,依朕来看,只说军事上的事情,这大宋朝的成例家法还有制度越是执行妥当,却越只能坏事!因为大宋军事上的成例家法制度,一开始便是防内而虚外的!用你们的法子,这大宋反而亡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