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子(第6/11页)

这一回,主动挂断电话的是宁恕。

宁宥?简宏成呆呆地举着电话,皱眉想到那次他特意从深圳赶来上海,郑重其事地与宁宥告别。可他都还没说什么,宁宥已经哭成一团。他一直觉得宁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哭来阻止来自他的控诉。总之,他是屈服了,什么抱怨都没有,反而听了宁宥冷静的抱怨。听了宁恕的话,他才知宁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当时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经是冷静的极限。她得多理智,才能一年年地平静地面对他这个仇人。那一次,宁宥也说起过他姐的伤害,说起过他姐逼着他们一再搬家,还说起过挨打、挨骂,差点儿丢命。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他,当时绝想不到是打到轻微脑震荡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吓走蛮狠的他姐的伤口。那时,宁宥才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啊,尤其她又是如此单薄。

简宏成对几岁的小孩该长多大没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个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那么小的柔软的身体,他是恨不得拴在身边,怕小地瓜受到伤害。而当时他的姐姐则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为了迫使他帮助对付张立新,对他说起过受父母逼婚时,一想不开就去找简家泄愤。是泄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愤又是如此不足以对外人道。

简宏成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隔着窗户看正听保姆讲故事的小地瓜。保姆虽然纤细,但相比小地瓜,仍可算得上庞然大物。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声音再温柔,与之刚刚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地瓜也坐得离她远远的,对她保持着警惕。简宏成看得心疼,可只能硬下心肠将小地瓜交给保姆,而绝不召回陈昕儿。简宏成想象着当年娇小的宁宥面对简敏敏时候的巨大恐惧,以及心中落下的阴影。他这才理解早上通知宁宥,简敏敏即将获知谁是崔家后人时,宁宥那突如其来的暴烈。

原来,凡事,皆有因果。

即使早在若干天前,当他获知宁宥是简家后人时,简宏成还不能理解宁宥在高中、大学时对他歇斯底里式的拒绝。他前几天还想,宁宥何不对他表明身份?他当然不会再去纠缠,这样对大家都好。今天才知,宁宥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面对他的一再表白都坚壁清野,如此坚决,甚至坚决得薄情寡义,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恐惧。

简宏成记得,那次开着摩托车载宁宥回家后,他便开始对宁宥鬼迷心窍,即使上课时也会盯着宁宥的背影失神。偶尔见宁宥耳边垂下一缕细细的头发,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无数次地想象将那缕头发轻轻撩起。

旁边的田景野看着窃笑,偷偷画了一张漫画,挂在简宏成寝室的床头。大家下课回来看了哄笑,一直笑到简宏成也回寝室。简宏成一看漫画,一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漫画中,他的眼睛就像两只探照灯,而他的嘴角还挂着一滴口水,很是不堪,可颇为传神。而简宏成更关心画中的宁宥。今天宁宥系头发的带子绑的蝴蝶结一边大,一边小,也被田景野如实画了出来,可见田景野也盯着宁宥看得很仔细,看了很久。这个认知,让简宏成心怀极大不满。他豁出去了,蛮横地在寝室大声宣布:“对,宁宥是我的!以后你们不可以多看她一眼,不可以对她有非分之想,更不可以跟她说话超过五分钟!”尤其,简宏成特意盯着田景野说这句话。

情窦未开的田景野笑得前仰后合,滚到床上继续笑。

简宏成只得厚着脸皮强硬地补充道:“我说到做到!”

田景野问:“万一隔壁寝室的……”

简宏成毫不犹豫,走出寝室,敲开班里其他男生寝室的门,就那么理直气壮地在门口将“宁宥是我的”巡回宣示一遍,才狠狠回寝室上床睡觉。钻在被子里,简宏成才后知后觉地想,什么叫“宁宥是我的”?他心中立刻浮现出那次送宁宥回家,两人头盔相撞那一瞬,那种天地之间忽然只剩下两个人的感觉。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她的心跳,而且她就近在咫尺,她的手臂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腰。

熄灯了,简宏成在黑暗中傻笑。那么美好!美好得令人眩晕,如乘风飞翔在云端,当然必须天长地久地拥有。那么,唯有宁宥是他的才能实现。简宏成在心中推演了一番他的逻辑,圆满解答了他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