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万艳书 贰 上册》(16)(第8/10页)

唐席长吁短叹,徐正清这才头一次听说,原来在詹盛言入狱前就已开始找人策反尉迟律。而尉迟律本已接受了偷梁换柱的美梦,打算让弟弟尉迟度成为那个被刺死的“替身”,而他自己则顶替死者成为“九千岁”,但詹盛言的突然被捕却吓坏了尉迟律,“他妈的恨不得缩进自己那副被掏空的卵袋里,再也不露头了!”——这是唐席的原话。不过据唐席说来,他已另外拟定了一套方案,需要由徐正清助力,将尉迟度诓来参加百花宴。

“激他,说他太久没公开露过面,有人造谣他病危,或者哄哄他,说他近一段太累了,一定要放松下,找些乐子……你了解他,找个口子入手,把他提溜来我地盘。”

徐正清摇摇头,“他绝对不会来的,至多只会派个替身。”

“我要的就是替身!”唐席轻敲了一下桌面,一锤定音。

徐正清想起詹盛言说的,速战速决最好,能简单就别复杂,但如果不得不复杂,就必须复杂到无以复加。

于是,按照唐席的部署,四月天百花宴,所有的棋子各就各位:冒牌的“尉迟度”、冒牌的“明泉”、冒牌的“祁六”……伴座的阁臣徐正清掏出了他的素白手绢。接下来又是足有一个丧期那样长的等待,终于唐席表示,大业将成!尉迟律已再一次被说服,加入了刺杀尉迟度的阵营,用不了两天,这一对阉人兄弟就会被对调身份,而新的九千岁将下发赦免安国公的诏令,并在时机成熟时归政于青年皇帝,一切,都将平缓过渡、重归正轨。

然而美好的愿景又一次化作泡影。要说徐正清不失望,是假的,但若说他多么地大失所望,也并不确切。因为这些年的种种经历早给了他一种入骨的悲观,虽然这令他百思而不得其解,但他的确有感觉:尉迟度是天命属意的那个人,至少在目前。

而且他怀疑,詹盛言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要不然他不会在他“探监”的那一次,那样心焦如焚地同他争吵。徐正清安慰他,送那个女孩子入狱只是权宜之计,以保他不会因刑虐而丧生,只等尉迟度被刺死,他和她就将一道获释。

“万一行动出了岔子呢?那孩子可是祝爌大人的遗孤,又和我扯上了关系,简直罪加一等!哪儿还有命走出去?你们想过没有,啊?”

他倾过身贴在他耳边道:“我们推敲过每个细节,不会出岔子的,放心好了。”

“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是不放心——”他将一指竖起,指了指上头。徐正清明白,詹盛言指的不是“屋顶”,亦不是“尉迟度”,而是那高于一切的意旨。

那意旨总叫人费解,却也让人不得不遵从。

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他,便扬声大喊道:“枉千岁爷仁慈,留你一条命!可你这号不识抬举的东西,活着就是糟蹋粮食!”一边骂着,他又重重地对拍了几下手掌,拍得掌心都发红。

詹盛言低声道:“照我脸上打。”

徐正清不肯。

詹盛言一笑,“老徐,我可连你肋骨都打断了。赶紧的,照我脸上打。没巴掌印,那群‘狗’会怀疑你的。”而后他也提高了嗓音,“徐钻天,你他妈别往那阉狗脸上贴金了!他不留我命可也成啊?谁叫他是个钱痨,挨门挨户地讨钱,讨到我门上了呢?你喊他自个儿来给爷唱上两出莲花落,唱得爷开心,赏他个三钱两文的也说不定!”

詹盛言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往自个儿脸上拽。徐正清到底是咬着牙撂了他几巴掌,把他的嘴唇都劈裂了。

詹盛言就用渗血的嘴唇再度朝向他耳际贴过来,“就当我拜托你,老徐,替我这侄女留条暗道。人家是下井救人,但我不能真叫这么个小姑娘随我陷在井底吧!”

“好好,不过此事非易,你且容我想想。”

“我全都想好了,你听听看,可有什么不妥。”

尽管万分艰难——必须佐以不停的对骂和殴辱,但他们还是设法完成了真正的交谈。徐正清走出来时,詹盛言从后头追上来,把一包犀牛角粉摔开在地下,“祖爷爷我已有了你这孝子贤孙,用不着了,留给你那阉狗主子!”

徐正清装模作样地回骂着、大笑着,他余光瞟见了那个立在廊下的少女。看她神色,她一准以为这个可恶的“徐钻天”之所以要求单独提审她的詹叔叔,就是为了更加方便地发泄私愤。因而就连她躲避他注视的样子,都充满了鄙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