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5/7页)

“只是不知,我失去记忆的那些日子,可曾见过他们?”沈摇光问道。

商骜沉默片刻,道:“只见过一次。”

沈摇光笑了。

“是了。”他说。“想必知之未深,因此有些误会。毕竟他们听命与你,善与恶,不过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缓缓的,商骜微微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是这样了。

沈摇光曾经唯一

见过那些鬼修的一次,便就是他在群鬼簇拥下,双手染血的那一次。鬼修们只是他的刀刃和工具,真正做下恶事的,是手持刀刃的他。

所以,得不到沈摇光宽宥的,从来不是这些狰狞的、丑陋的、见不得光的厉鬼。

而是操纵厉鬼的、阴暗丑陋见不得光的商骜本人。

即便没有鬼修,没有鄞都,即便他仍旧披着善良无害的皮囊……

他也从来都是沈摇光最厌恶的那种人。

——

商骜没再说话。

沈摇光只当他从来都是这样心思深沉、不爱言语的本性,因此也并没有逼迫他。

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当是单方面与曾经的商骜做个和解,也算做完了一件他认为要紧的事。

他心下轻松下来,疲惫感便如潮水一般袭来。等商骜回过神时,他已经静静靠在灵鹿的脖颈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灵鹿雪白的皮毛如同冰雪织就的锦缎,而他则是冰雪化作的山神。

商骜缓缓站起身,走到沈摇光面前,蹲下身子,静静看了他许久。

这是他终其一生所爱的人。遇见沈摇光之前,他从没有想过,真的会有某一个人,活着的所有意义都只是另外一个人而已。

许久,直到林间吹来了清亮的风,商骜才站起身来,缓缓从灵鹿身上将沈摇光抱起来。

沈摇光仍旧睡得很沉,就像商骜的怀里真有什么让他心安的魔力一般。

灵鹿抖了抖鬃毛,轻巧地纵身跃进了林间。而商骜则抱着沈摇光,稳稳地一步一步朝着山上走去。

脚下的阶梯坚硬而冰冷,一如数十年前,他身负刀伤,衣裳染血,一步一步走在上清宗的玉阶上一样。

他痛极了,也饱尝了刀尖落在身上的绝望,只机械地往上走着,一抬头,便是无数阶梯的尽头,那圣光笼罩的仙门。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短暂的生命中,最后的一条活路。

而现在,他仍旧走在阶梯上,一步一步地,渐渐走近笼罩的夜色中。

与当年不同的是,他如今的怀里,静静沉睡着当年俯视他,向肮脏卑微的他伸出手的神明。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的他,仍旧是肮脏卑微的,也还在狂妄地祈求着,想要神明再一次怜悯他、拯救他。

——

地藏狱附近的密室之中,烛火森森,静静在坚硬厚重的石壁上跳跃着。

言济玄侧目,看了一眼身侧静静肃立的卫横戈。

在他们面前,用符文与神级灵石组成的阵法已经布置好了。在复杂的阵法正中,静静悬浮着那枚普天之下只有一株的六脉仙草,徐徐散发着圣洁的金光。

商骜已经离开多时了。方才有人匆匆来报,说璇玑仙尊从有崖殿消失之后,商骜便匆匆赶去,将他与卫横戈留在了这里。

他知道,这是因为商骜不信任他。

这几日来,他与商骜昼夜不眠,就是在按照古籍上的记录,布置六脉仙草的炼制阵法。这阵法非比寻常,非但所需的符文材料极其苛刻,并且在阵法启动之时,需要炼化之人灌注自己的精血与真气。

这便是将此人的性命都系在了法阵之上,因此,在炼化阵法开启之后,情况何等凶险,是谁都不知道的。

今日,此阵刚刚完成,商骜就被叫走了。为了防止他有任何异动,商骜特意将卫横戈留下来,就是为了看管他。

言济玄倒也理解。

商骜多疑,这是天下修士们的共识。正因如此,他身边常年没有活人,全凭着鬼修们来运作庞大的鄞都。而他言济玄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修士,能够出现在商骜身侧,全然是因为沈摇光。

商骜能

够放心让他医治沈摇光,是因为有他亲自在侧监视。但是而今需要商骜亲自将精血与真气投入到阵法之中时,他便对言济玄不再放心了。

言济玄明白,这是因为商骜从来都认为,只要是仍有思想的人,那便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