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4/5页)

张太监慌乱地应着:“是,是——”

来拉兰宜,他知道兰宜身子弱,不敢使大了力气,正拖拖拉拉的,已经衣衫不整的方太太跌撞着从炕上下来,像溺水之人终于看见浮木般往兰宜跑去,皇帝更怒,上前抓住方太太的胳膊将她拽了回去,方太太想挣扎,但她为过度惊恐摄住了神智,实在使不出几分力气。

兰宜不及多想,下意识赶去帮忙——张太监一来不敢对她无礼,二来见到形势失控,以他的资历都难免慌张,便又没能拦住兰宜,兰宜过去拉住方太太另一只手——

过程太混乱,兰宜完全是出于本能,在皇帝暴怒地扑过来时,推了他一把——

她力气从来不大,但皇帝年纪很大了。

皇帝仰面向后倒下。

“……”

殿内两个从角落赶过来的内监再一次目瞪口呆。

张太监也惊呆了,直到看见有血迹缓缓自皇帝脑后渗出。

“应、应该叫太医吧——”内监之一抖着嗓子说了一句。

他说完以后,终于回过神,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只是才跑到殿前,将门打开,又一步步地腾腾倒退了回来。

追在后面的张太监一看,如见救星:“王王爷!”

他这一声叫出来人都快哭了,想当年,他去青州传旨那会儿,就知道当时还是夫人的王妃脾性不好惹,可这次也闹得太大了啊!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沂王将内监逼退进殿,反手关上殿门,一言不发,直往里去。

张太监跟在他身边,三言两语将事说了,说完时,沂王也见到了帘幕里的情景。

兰宜半跪在地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扭脸向他望来。

目光惊悸,含着闪烁水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泪珠滴落下来。

沂王过去,伸手扶她,沉声道:“地上凉,先起来。”

兰宜被他扶起,但站不稳,只能靠在他怀里。

他才从夜风里来,衣袍带着凉意,兰宜微微打着颤。

沂王揽住她的腰,没说话,低着头,他这样的角度正好望见倒在地上的皇帝。

他闭了下眼。

被逼退进来的铱誮内监缩在帘边,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该叫太医过来——”

他的尾音被张太监一瞪瞪得缩了回去。

沂王到了,有了主心骨,张太监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服侍皇帝这么多年,主仆情分是有一些的,可叫来太医,救醒皇帝,皇帝记得发生了什么,这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内,可都说不好是什么下场了——

这点情分抵不了他的命,不管怎么样,他还不想死。

但这个主意他拿不了,终究还要看沂王。

他看向沂王。

沂王的身形高大而僵直。

没有人敢打搅沂王,只能等着他作出决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张太监的心越跳越快。

或许,这考虑本身,已经是一种决定……

兰宜也仰头看向沂王。

她眼里的水光终于落了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当着他的面哭。

“裴极,”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很生涩,“你该处置就处置我吧,元元交给你,你若是对她不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带了深刻的戾意。

她入世太晚,而鬼气太深,行事尖锐久了,难以回转,终在这一次失了手。

她不知自己后不后悔,即便后悔,也晚了。

“不要胡说。”

沂王终于开口,却道。

他知他将行大逆不孝,但,他难道从未想过吗。

从京城黯然就藩的时候;

受废太子多年欺辱挑衅的时候;

看着天下越变越坏,百姓生活越来越难的时候;

废太子后,皇帝又沉溺懈怠对危机视而不见的时候;

听见皇帝向他说要下选秀旨意的时候——

太多了。

他都忍了回去。

他为子,为臣,只能忍。

他能与废太子斗得如火如荼,但拿什么与君父斗。

……

直到君父生死不知地躺在了地上。

张太监向他禀报得明白,是她推的。

但这个结果,他不惧承认,不是她一人的心愿。

沂王扣住兰宜腰的手掌用力,他见到兰宜因疼痛蹙眉,他没收手,声音哑下去:“是本王未命人传太医,本王与你,共犯此恶。列祖列宗在此,天下议论,一应罪过,他日皆有本王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