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却向何山风雪中(第5/7页)
平衍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也跟他念过书,他的确是有在江北重兴社稷的壮志。”
“社稷是要兴,但我们是丁零人,不是汉人。汉人那一套东西即便有用,择其精华为我所用也就罢了,却不能连祖宗都去拜了汉人的吧?这样将我丁零人的江山交给汉人去着色装裱,丁零男儿东征西讨几代人流的血全都便宜了那群汉人?当年先祖室荟带领丁零十七部度过朔漠来到山南,不是为了给汉人做嫁衣裳的。”平宗说到这儿自觉已经说得很透,苦笑着摇摇头,感叹道:“跟这帮汉臣打交道,就像是骑在没有装马鞍的野马背上一样,既要驯服他们,又不能下手太狠,下手太狠他们撂挑子了,咱们丁零人就只能退回到大漠以北去。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不动崔晏的原因。崔晏在朝中经营三十年,各处关节都有他的学生子侄。既然杀不干净,就还得让他们继续为朝廷效力。但如果贸然动了他,四方如何能服?”
平衍完全能理解平宗的顾虑:“这次延庆殿的事儿……”
“若以这个为罪状的话,只能让那些心里面打着算盘的汉人们以为陛下和阿若已经是他们那一党的,如此后患无穷啊。”平宗说着拎起铜壶要给平衍添水。
平衍却冷峻地笑了:“陛下既然不听话,不妨换一个。”
平宗一愣,手中铜壶一歪, 的水淋在平衍手上,烫得他一缩手茶杯掉在了地上。
“哎呀!”平宗赶紧放下铜壶捧起他的手看。滚水烫过的手背上起了一片白色的水泡,看上去触目惊心。:“水太烫,你等一下!”
他起身开门招呼在门外守候的楚勒:“楚勒,快收些雪水来!”
平衍强忍着疼痛笑道:“阿兄我没事儿的,你别急。”
楚勒已经端了一盆雪进来,平宗也顾不得冰雪刺骨,将他的手埋进雪里,沉声道:“老实呆着,别乱动。”说完才又转身去里面柜子里寻找:“早先渤海国进贡了一味膏药,用的是大云山里野生雪獾身上的油脂,治疗烫伤最是神效,我这里应该还有一瓶,一直放着,今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平宗找出那瓶獾油,一回头,发现楚勒站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问:“怎么了?”
楚勒低声地说:“王府里派人来了,王妃请您回去。”
平宗面色沉下来,“以后再有人来,你替我挡了。这边事务处理完,我自然会回去。”
楚勒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平宗拿着獾油来到平衍身边,将他的手从冰雪里拿出来看了看,紧蹙的眉头略舒展了些。“还好,水泡都下去了。大概不会留疤。”
平衍苦笑:“阿兄真把我当不懂事的奶娃娃了。我也是丁零男儿,这点儿小伤算什么?”
平宗复又将他的手放回雪中,笑道:“屋里暖和,过会儿雪都化成水了就给你上药包扎。放心,手不会有事儿,你那琴还能继续弹。”
平衍略觉诧异,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阿兄?不过是小伤,不必如此在意。”
平宗没有抬头,低声说:“可我总得保全一个呀。”
“什么?”平衍一时没有明白:“保全什么?”
“你的腿是为了救我才断的,我不能再让你有分毫闪失。”
平衍苦笑:“阿兄只差没将我藏进盒子里锁进柜子里,这千万般的小心,”他说到这里突然醒悟过来,握住平宗的肩头沉声问:“阿兄,你要保全的不是我的手吧?”
平宗猛然抬眼望住他,目光中沉痛如水,几乎要漫过堤来:“阿沃,”他唤着平衍的乳名,“你虽然不能再带兵打仗,但你文韬武略精熟于心,更是远胜于……”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令平衍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远胜于阿若,我对你的信任和倚重从不因你受伤而有分毫减少。也许只有你能代替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