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第3/6页)

她平静地枯坐着,只觉得心神格外宁静,在扬州的江芸芸是最快乐的,她每日只需要背着书箱,踏上这阶台阶,迈过这条门槛,只需要好好读书,便再也没有烦恼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师娘在后院下棋,老师在书房里看书,她和楠枝围着院子里她亲自种下的绿梅嘻嘻哈哈,黎叔一天到晚操心她们的衣食住行,每日都早早在门口接她,就连门口的仆僮也会在下雨天急急忙忙去找蓑衣,热情地说要送她回家。

那个的时候江芸在想什么。

现在的江芸已经想不起来。

大概就是快乐吧。

没心没肺的快乐。

生离死别,她当时一个都没经历过。

天色逐渐暗下,江芸芸低头看着那份被捂得发热的信。

她来来回回翻看着,然后在封条上小心翼翼地撕开。

封面上的字依旧格外熟悉,只笔锋上虚弱了许多——写于十月二十

想来写这封信的时候,执笔的人连笔都已经拿不稳了,一张薄薄的纸,内容也不过寥寥几个字。

——春日蓬勃日,吾过扬州,却收一徒,其归少时伶仃,饱受苛待,吾犹豫再三,又思及少年读书不易,亦求学若渴,天赋惊人,三年读书载,勤勉长智,春去冬来,不曾旷学一日,所吃之苦,非常人能忍,所受之累,非常言可道,固收徒之事,吾一人所选,并不后悔。

最后一行笔锋突然凌乱,突兀写道——他说他有苦衷的。

江芸芸呆坐着,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要跳出喉咙。

——这封写她的信,却不是给她的,那为何又说是给她的。

春夜料峭,江芸芸安安静静坐在台阶上,好似成了一团浓墨。

“芸儿。”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失神中的江芸芸被猛地晃回神来,眯了眯眼。

一盏灯照亮了面前的黑暗。

周笙提着灯笼一脸担忧地站在她面前:“你怎么坐在这里了,黎家的院子虽然没有卖,但也没雇人看着,只说交给邻居逢年过节打扫一下,家里没人的。”

江芸芸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得好似要流血一般。

周笙一惊,连忙蹲了下来,伸手把人抱住:“怎么了?是想老师的了吗?楠枝说过,你可以写信给他的。”

灯笼被放在地上,小巷里的光亮也瞬间暗了下来,只能照亮两人的衣摆。

江芸盯着那灯笼半晌没说话。

“没事。”江芸芸靠在她肩上,虚弱说道,“我只是有点想他们了。”

周笙温柔得摸着小孩的脊背:“会再见面的。”

江芸芸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 ——

江芸芸来扬州不过一日,但消息却被春风一吹,好似全扬州都知道了一样,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若是不好推的,就让乐山先收了过来,要是能推的,便都连带着礼物都送回去了。

江芸芸绕过门庭若市的大门,从侧门溜出去,先去拜访了县令和知府,巧了不是,还是之前读书时候的两人。

两人的态度不咸不淡,江芸芸倒也不在意,之前巡抚抓到许敬海贸的时候这么重的责罚,想来南直隶上头对于海贸的态度并不看好,那在琼山县搞海贸搞得风生水起的江芸芸自然就是大罪人,不受待见也太正常了,至少还能聊几句,不是直接把人打出去。

“江侍读即是听诏归京,还是早些回去得好。”知府王恩临走前,淡淡说道。

江芸芸眨了眨眼,看了他一眼。

王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江芸芸识趣,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拜访知县知府是日常人情,大家同朝为官,她又很容易挨骂的腥风血雨的体质,自然是客气一点不会错的。

第二站本打算去找她舅舅续续亲情戏,但江芸芸站在衙门口想了想,脚步一转,去了林徽那里。

只是一站在五典书店门口,江芸芸扭头就想走。

“呦呦,不得了了,小乖乖的脾气也太大了点。”林徽拨着算盘大声阴阳怪气着。

江芸芸黑着脸扭头,指着门口正中墙上挂着唐伯虎给她画的画,又看着左边自己年少无知时写的字,右边是自己不成熟的文章集,最中间显眼的位置还摆着几本熟悉的话本,可不是看一眼都脚趾扣地,眼前一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