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追梦人(二)(第5/7页)

李克己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直视着御座之上的皇帝。这个大胆的举动令得众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御座高高在上,大殿中光线又不甚明亮,朱元璋的面目有些朦胧不清,只有他的目光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重重地压在人心之上。立在一旁的太子朱标,不无关切地注视着李克己,等着他的回答。

李克己暗自吸了一口气,镇定住心神,迎向御座上逼视着他的目光,他的声音不大而字字清晰:“变出突然,臣只想到要安全脱身,委实不曾考虑到其他。”

面对突然的变故,不知所措是人之常情;安全脱身是一般人这个时候本能的反应。

朱元璋审视着他,又道:“对一般人而言,自当如此;不过你不同。”

李克己答道:“铁先生传授臣武功,并非为了让臣从武职出身,所以这方面历练不多。”

缺乏经验,足以令顶尖的高手在对敌时也措手不及。

朱元璋笑了一下:“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一个小小新科进士,居然能和朕一来一往地辩理;许多二三品大员见了朕都还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谁也不知洪武帝这一笑是雷霆之怒的前兆还是云开见日的前兆,都屏息静气不敢打扰。

李克己低下头来道:“是,臣太冒昧。”

朱元璋又道:“你还是抬起头来与朕说话吧。唔,你还给铁罗汉写了一幅对联。是什么对联来着?”

沈光礼在一旁道:“足踏洞庭浪,掌撑岳阳天。”

朱元璋微微笑着说道:“写得不坏呀,很有气势,只是铁罗汉当得起这付对联吗?”

李克己只得硬着头皮答道:“铁罗汉言语之间似与铁先生是旧交,因此他索要题字之时,臣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写了给他。”

詹大慈在一旁听得大是心焦,李克己这些话,就如孩童闯祸之后、以无知为搪塞之词,他恨不得亲自去教教李克己如何回答。而文方却已面露诧异之色,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李克己。

朱元璋又笑了起来:“铁笛秋居然教出你这么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世事险恶的弟子来,也真有他的。铁罗汉对你倒不坏呀,居然还替你去威胁那些四川举子不得漏了你的底细。他有胆量劫持十三个举子,倒没有胆量得罪铁笛秋?”

这句问话咄咄逼人,李克己倘若回答是,难免令人觉得铁笛秋的权威胜过国法昭昭;若回答不是,则又坐实了铁罗汉向他示好是别有用心。

李克己咬一咬牙,决然答道:“臣对铁先生以前的为人行事所知不多,但也看得出铁罗汉对铁先生极其敬畏。铁罗汉是陈友谅旧部,一直不服王化,国法于他自然无威慑之力;绿林贼寇,向来是胜者为大,铁罗汉曾是铁先生手下败将,此次又败给铁先生的弟子,自然要低头折服。”

朱元璋的笑容敛去,微微向前倾斜着身子,盯着他说道:“这么说,天下贼寇怕的不是朕而是能击败他们的铁笛秋了?”

李克己无言以对。

朱元璋又道:“铁罗汉这样卖力地向你示好,是想通过你替陈友谅的后人拉拢铁笛秋吧?”

这个罪名太大,李克己急忙伏下身去说道:“请圣上明鉴,铁先生那样的性情,怎么会受陈友谅的后人的拉拢?当年……”他自觉后面的话不便出口,朱元璋却不放过,逼视着他道:“当年如何?”

李克己一横心,仰起头来答道:“当年铁先生连圣上的延揽都不肯受,又岂会瞧得上陈友谅的后人!”

铁笛秋的狂放不羁,逍遥化外,一直是洪武皇帝的一块心病。虽然说四海之内皆为王土,但王土之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天下闻名的不受约束的铁笛秋,率土之滨莫非王民这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大殿中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朱元璋脸色紫胀,将腰间玉带往肚皮下紧了一紧。御阶下的掌刑校尉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熟悉洪武皇帝震怒之前的这个动作;玉带往下束起,意味着洪武皇帝对将受廷杖的官员心中极其恼怒,他们行刑时尽可往死里打。当然,玉带若是往上提起,则意味着洪武皇帝对这官员虽恼怒但并无杀机,行刑时可要小心,以免打坏了受刑人到头来倒霉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