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天不食人间烟火,晚上烟酒都行(第5/6页)

吃完烧烤,黎可开始舒舒服服地坐着喝酒。

她穿了双皮料硬挺的棕色短靴,长腿笔直雪白,牛仔短裤的金属腰带时不时刮在长椅上,黎可拽拽短裤,伸手拍拍自己凉飕飕的腿,身体往下瘫,换了个舒服坐姿,把长腿抬高,短靴架在铁栏杆上。

听声音,贺循觉得她应该是光着腿。

他能想象她的姿势,语调平直:“你的坐势是不是不太雅观?”

黎可做了个高难度的跷腿姿势,双臂架在长椅上,仰着头,很无所谓:“有什么关系?走光你也看不见,这里黑灯瞎火的,夜里没有其他人。”

贺循皱眉,抿唇想了想,脱下风衣给她:“穿好。”

风有些凉,黎可毫不客气地披上了他的外套,把自己紧裹,笑嘻嘻赞美他:“您真绅士。”

阔大的外套还带着体温,有股温暖的香,黎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衣服真香。”她给他熨烫衣服的时候,熨烫机里会加一种专门的柔顺剂,他的衣服都有一种熨帖的木质淡香。

是他的衣服,贺循心头有种莫名的微妙……的确觉得她言语过于轻浮。

黎可裹着温暖外套,能在这里偶遇贺循也觉得心情甚好,摇头晃脑地喝着自己的酒。

她今天其实已经喝得不少,只是酒量绝佳,不至于喝醉,微微有点酒醺。

被夜风一吹,那点醺意更是微乎其微。

贺循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淡声问:“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我酒量好着呢。”黎可仰着头,自豪道,“喝多少都不醉,不是我自夸,一般男人我都能把他喝趴下,哪个朋友喝酒都要找我救场。”

他的声音在风里很冷静:“从哪里学的喝酒?”

黎可慢慢啜吸了口酒液,把冰凉的液体咽下喉咙,声音缓慢而冰凉:“以前在酒吧卖过酒,能喝得过那些喝酒的男人,才能赚钱啊。”

她歪撑着脑袋,脑子微微有点晕眩,闭上了眼睛。

二十三岁的时候,她在酒吧卖酒,一打酒的提成能赚到50%,酒当然要喝得很厉害,也要忍受很多言语和骚扰,闹得最激烈的那次,她挥着酒瓶把客人的脑袋给砸开了花,那个男人脑袋汩汩冒血躺在地上呻吟,还叫嚣着要弄死她。

当时来出警的人是徐清风。

她的衣服被扯坏,袒露一片雪白的胸脯,只能用手捂住衣料,徐清风把警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她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警车,去了警局,那时候她烫了一头大波浪卷发,假睫毛刺得眼睛发疼,把脸埋在凌乱的头发里。后来分手的时候,徐清风说那天晚上她的妆花了,脸色艳丽又雪白,像雪地里的玫瑰花,他看一眼就记住她的长相。

黎可又喝了一口酒。

那一会,贺循觉得坐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好像陷入了某种编织成网的回忆中。

贺循去过很多种的酒吧,他知道那些卖酒女郎的形象——他不喜欢她这种样子。

他冷沉默然地喝了口酒。

黎可很快又睁开了眼,把被风弄乱的头发拨弄回脑后。

“你呢。”她换了个话题,平平静静地问他,“为什么深夜坐在这里抽烟喝酒?”

“睡不着。”

许久之后,贺循轻声说。

和吃饭一样,睡眠也变成了一种只维持生存的需要,他不喜欢早睡,睡得越多越精神消沉,睡得越久梦境越凌乱。

他不喜欢做梦,不喜欢在梦里过着以前的生活,不喜欢梦里看见的一切细节,更不喜欢醒来的那个瞬间。

黎可也沉默了很久。

她以前从没问过他这类问题:“眼睛不会再好了吗?”

贺循平静道:“不会。”

“再有钱也不行吗?”

他反问:“钱能改变一切吗?”

能买到生命吗?能恢复一模一样的健全吗?能拥有幸福吗?

“什么时候出意外?”她问。

贺循不介意回答她:“二十四岁,滑雪摔跤,撞击到大脑,伤到了视觉神经,后来工作太忙没有及时治疗,爬山的时候失明。”

他这生的运动爱好都已经划上句号,有一段时间清露和家人想让他出门,想带他去旅行,接受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但他已经不会再要想去打球、爬山、冲浪,在不同的城市漫步——他已经见过最好的世界,再不可能拥有更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