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风舞雩(一)(第2/4页)
实在不能怪他眼神不好使,他初次见到那个名字奇怪的花妖时,对方就是手持一把柴刀飒爽登场的形象,往后也惯常衣着朴实,且有一种沉着气势,叫人在他面前忍不住就认真起来。到了王庭重逢,他不过是把在静流部时的青衣换成了白色,仍然时时佩剑,瞧上去随时可以把他打得满地跑。
看多了平时的简素,乍见到这一身盛装,简直令人不敢相认。王庭的黑衣繁复庄重,额角上昭示花妖血脉的痕迹不再那么明显,长发梳成了平时肯定会嫌碍事的样式,他眉目间的凛然也被柔化得几近于无。
那佩在衣襟上的羽饰犹如一道赤焰,兴许只有如此夺目的光彩,才不会被他映衬得黯然失色。
无忧想说的话卡在嗓子里,僵硬地目送他经过。对方冲他略一点头,便和行舟并肩走向了王庭那一侧。
谢真:“我似乎看到了安焉逢?”
行舟:“你没看错,就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谢真疑惑道。
栖梧台前的人群杂而不乱,他刚刚一路走过来,大致也将这里的情况收于眼底。和无忧一样,他也心里正奇怪。
安游兆这会还被关着,安焉逢也在下面观礼,那昭云部的主祭由谁担任?
行舟:“我就是个蹲藏书塔的,这你可问错人了。”
谢真只好按下疑惑,但联想起之前长明的话,不禁有种这次的祭祀上绝对会发生点什么大事的预感。
他们默默等待了一会,终于看到西琼与奉兰登上了石阶。
栖梧台下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两位大祭一左一右分开,单膝半跪,在万众瞩目下,长明的身影出现在了祭台中央。
这些日子在沉鱼塔中遍览王庭藏书,谢真读到过不少关于雩祀的记述。
正如其名,这在深泉林庭举行的祭祀,总是伴随着霏霏细雨。不过究其源头,雩祀本身并不是为了求雨,而那场随着祭祀进行降临的吉祥雨,先人相信可以为沐浴其中的妖族带来赐福。
更久远之前的雩祀,其盛大程度非是如今可比。不单只是芳海,连带三部所在的族地,乃至更为广大的边界之外,都会一同有祀雨飘落。
在一册近人编撰的有关古时习俗的书中,整理了古籍中的只言片语,期望能一窥当时风貌。其间,关于祈氏先王的溢美之词连篇累牍,想在那些天花乱坠中看出些有用的内容来,一度令谢真在读的时候头痛无比。
不过如今,他仿佛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抒怀了。
祭祀的流程一丝不乱地进行,秋空上云层渐渐聚集,却始终有着恰好的裂隙,使得一道日光照耀在祭台上。
长明立于祭台中央,静静念诵祝文。他的语调缓而有力,那声音在栖梧台前每一名妖族的耳边响起,宛如古钟长鸣,千山回荡,一字一句敲在心头。
书卷中的锦绣文章终究是陈年旧句,但他此刻所见所闻,正似从故纸中跃然而出。倘若古人曾目睹的是如此风姿,那么再多的褒美与倾慕之言,也都可从中寻找真凭实据。
一篇祝文念毕,谢真才发觉自己看得眼睛都不眨,更不曾移开片刻目光。现在要是给他纸笔让他记述,他心道,多半也要写出一堆让后人看了只觉胡扯的东西来。
长明从西琼手中取过一柄长杖,双手握住,向地面一顿。杖有半人高,仍带着树皮与枝桠,就像是刚从哪棵巨树上切下来一样,有种毫无雕饰的古朴与优雅。
随着长明的手势,杖端上升起一缕金红的火焰,摇曳燃烧。
这时,西琼与奉兰朝两侧一退,三个身影依次登上石阶,来到长明身侧。
走在最前的是谢真才见过不久的狄珂,随后是青衣的施夕未,走在最后那个,则着实出乎人意料之外。
那身披金羽纹饰的少年,是原本应该远在天枢峰的昭云主将,安子午。
若说狄珂的前来在计划之中,施夕未的到访则是阴差阳错下的结果,那么安子午身为一部主将,临时出现在这里,就很让人疑惑了。
如今看来,这居然是一次三部主将的聚首。
栖梧台下的妖族显然都在因为这一百年难遇的场面而激动起来,谢真只是微皱眉头,望着他们将接下来的祭礼一步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