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满亏蚀(一)(第2/3页)

要论起来,除了上代有那么点不着调之外,历任王庭都算中规中矩,不曾有什么倒行逆施的昏庸之举。但仅凭沿袭正统的名义并不足够,要紧的是继任者有没有与之相衬的实力,不使权位虚悬——妖族如此,仙门里也是一样,世间诸事无非就是这个道理。

月满亏蚀,盈虚有数。问道之途,却常常是与天命相争。

谢真望着衡文的方向,想起借由临琅国主的双眼看到的琼城旧梦,心中难免沉重。这时,景昀又从隔壁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

虽是暂且一起同行,景昀还是对长明敬而远之,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只有在谢真面前,他知道事关重要,抛下了旧见,没有半点隐瞒。

“谢师兄,”他低声说,“我感觉……有些不大好。”

他面露难色,并非为了该不该说而迟疑,而是难以描述出那不可捉摸的感受。

谢真听得出来,伸手在眼前一拂,凝神朝对方看去。

此前多次借由千秋铃窥探那股冥冥之间的神魂牵连,即使没有专门修习过这种法门,他也大致学会了如何去“看”。在他眼前,景昀神魂上那一缕延伸开去的丝线,原本无形无色,朦胧不明,如今却泛起了微弱的金芒。

那金色闪烁不定,一时顺着丝线侵染,一时又消散开去,仿佛在与什么相抗。谢真不动声色,问道:“阵符带在身边了吗?”

“一直没离身的。”景昀立刻道。

他才要从袖中取出,忽然表情一僵。谢真见他神情有异,不禁也提起戒备,仔细看着神魂之丝的情形……似乎也没什么显著变化。

景昀摸出一本明显换了封皮、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书册,从夹页间将阵符抽出,又闪电般地把书收了回去。谢真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能理解为那书不好让别人看见,不过那符纸完完整整,倒是让他心里有了些底。

那是长明临时写来用的阵符,既是防御,也是监察。谢真以前也拿到过长明叫他带上的阵符册,说是闲时写就,实则分外精心,照类别清楚归纳,实用又兼具雅致,和提笔之人一样深藏体贴。可惜后来和其他东西一起被星仪这恶霸给卷走了,想起这事就让人生气。

景昀带着这一张,就确实写于仓促之间,除了效力实用外别的一概不管,背侧那里平时应当封存再加以装饰署名的地方,干脆直接画了个圈。

此时,隐没在纸中的阵法图纹正淡淡浮现,红影流转,蓄而不发。依照这张阵符的构造,这情形昭示着神魂正受外在影响,但又没到要引发警示的程度。

即使在静室中修行,神魂也很难全然内外隔绝,行走世间,更如同湖上水波,时时都有风起涟漪。因而,勘察神魂是否遭到侵染时,须得设下界限。

当下从丝线牵连上传来的波动,正是如此无声无息,潜藏入微,几乎隐没于寻常的感应中。

奈何长明当时一股脑地在景昀身上下了十七八种禁制,后面想起来又添了几次,不管是正统阵法还是术式杂学,能上的全都上了一遍。这全方位的围追堵截没白费力气,现在连景昀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种禁制让他感觉到了不对,但却实打实地起到了提醒的用处。

谢真拿着阵符,端详片刻,又放回景昀手里,道:“先拿着。容我失礼了。”

景昀老实地拿住,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话中何意。

下一刻,海山倏地跃空而出,一道视线难以觉察的剑光从他头顶掠过,轻盈地一转,在那阵冷意还没有飘落之前,剑已回鞘。

“……”景昀疑惑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在咫尺之间挨了一剑,虽然没有当真挨到,那股威势还是侵入骨髓,他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谢真已经尽量收敛剑势,但在向那根连结着神魂的丝线斩去时,心随神动,难□□露锋芒。那一缕金芒溃散退去,看在眼里分外熟悉。

他问:“可有什么异样感觉?”

景昀深吸一口气,体会了一下还活着的滋味,这才定下神来,仔细感知。

片刻后,他说道:“似乎轻松了一些,但……之前那种异样感觉,也并非那么明确,也不曾全然消散。”

谢真凝神细观,不出所料,即使蔓延的金光暂时被斩去,那无形丝线却仍旧停滞在虚空中,飘忽不定,正在一点点重新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