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登闻鼓 登闻鼓院,素衣击鼓的官婢。……(第2/3页)

这句话,有七分真意,还有三分没有说出口。

除了怕之外,也许还“厌恶”。

好比登闻鼓前,围观玉霖击鼓的人群,此刻正群情激愤,厌恶之情已溢于言表。

“又是她,又是这个女人!都成官婢了,竟还不安分!”

“登闻鼓响,必关我朝军国大务,重贪极恶,奇冤异惨。若所告不实,击鼓者即有重罪,我倒是要看看,她眼里,能看到什么奇冤异惨。”

这些话语清晰地传入玉霖耳中,她握着鼓槌,一句话也没有回应。

鼓响了十声,她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手臂已经软了,手指也握不稳鼓槌了。

人群之后,毛蘅拨路而来,身后的大理寺衙差上前,一把夺下了玉霖手中鼓槌。

玉霖回头,毛蘅陡然一惊。“是你?”

玉霖被夺了鼓槌,倒也不曾情急,毛蘅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疯了。”随即斥问:“你为何击鼓?”

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子已屈膝跪下,一只木盒被举过了头顶。

“什么东西……”

“奴婢玉霖,代天机寺纵火案人犯刘氏女喊冤。”

玉霖抬起头,“状告当朝刑部尚书赵河明,指使刘影怜纵火烧天机寺,致使天机寺尽焚,僧众惨死无数!”

毛蘅听到“赵河明”三个字几乎愣住,半晌方上前几步,逼至玉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霖在木盒之下抬起头,“我有证据。”

“我不管你什么证据!”

毛蘅情绪激烈,他与赵河明相交多年,多少知道赵河明对玉霖的用心,此时见她以生告师,以奴告官,一时怒意难忍,几乎呵斥玉霖:“赵河明是你曾经的老师!你获罪在狱的时候,他亲自照顾过你,你举发王少廉时,他尽力也帮过你,就算你的所作所为,欺君欺师,让他蒙羞,他也没说过你一句不是。至于你敲的这面登闻鼓,是当年他和你一道立起的叩阍之鼓,你如今击鼓告他,简直是逆天罡,倒人伦!”

玉霖迎向毛蘅的目光:“我没想伤他,我也伤不了他。”

“那你……”

“今日击鼓,只为救人。”

“救人?”

毛蘅声音猛地抬高:“玉霖啊玉霖,你也算是我毛蘅看着入仕的后辈,你就是因为救人才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

说到此处,他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手指在袖中捏握成拳,看着跪在地上的玉霖,怅叹了一声。

长安门前人声鼎沸,而诏狱的刑房里,此刻却四下安静。

墙内偶尔几声喑哑的呻吟,墙外是落叶刮壁的声音。

张药坐在刑房内,抬起一只脚,踩在面前的一个重枷上,手肘撑膝,掌抵下颚,闭目养神。

他一整夜都没有合过眼,纵然身子好,也多少有些疲倦。

李寒舟从外衙进来,身后跟着的两个缇骑,手里各自捧着一包油纸。

“指挥使,隆正巷的门钉肉饼。”

张药没有睁眼,后面的缇骑忙又递另一包:“哦,还有包儿饭……”

正说着,镣铐拖拽的声音传来,刘影怜的手被灼伤已经戴不住镣铐,缇骑只用一根铁链拴住她的脖子,就将她从兵马司牵了回来。

她在张药面前跪下,模样却和那天在天机寺火场时不一样。

没有哭闹,也没有挣扎,沉默而温顺地跪在刑房中,安静地等待着一个她已经知道的下场。

诏狱里关过女子不多,世上传言,女子临死大多哭天抢地,举止疯魔。

但事实上,哭天抢地的男人张药见得太多。

曾居过高位者放不下万亩良田,千百黄金,不甘这一生就裹于一件囚衣,躺入一方贱木,提笔写下噙霜含雪般的绝命词,死前又口出污言,把落笔在纸的一生修养全部推翻。

心口不一的人,的确令张药生厌。他甚至不愿意看这些人死前的疯状,宁可在诏狱无人的暗影之下,送他们的妻女一程。

那些女子和今日跪在他面前的刘影怜一样,哭干眼泪之后,绝望而安静,眼看着刀斧近身,顺从引颈,行刑的人若问一句“未了之愿”,大多听不到回应。

来时一无所有,去时一无所有,所以死前“看透”,比须眉者容易太多。

哪怕刘影怜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张药也从她眼里看到了那份“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