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庆长 这里如此之美(第5/16页)
不会带来苦痛的感情,同样也无法带来激情和生长。而对未知的探索和冒险,务必要付出代价。
庆长早就明白这一点。带着某种不再言说的失望和平静,她观望许清池的情感世界如何维持平衡。他说去北京出差一周,顺道去于姜那里取他的衣物。他的东西还在北京别墅。香港的租住公寓里,全是房东留下的物品。他们都清楚,这里不是稳定居所,但他也从未有意专门建设这件事情。一周后他回来,脸色疲倦极为颓唐。她询问,他意兴阑珊,只说旅途劳顿身体不适。
深夜她醒来,看见身边的男子无眠,坐在床上用双手捧头,长久不动。她躺在枕头上看他。一室微光之中,彼此相隔如有千万重山,遥不可及。她一声不吭等他开口。
他说,庆长,你有想过跟我结婚吗。
我如何和你结婚,我离了婚,你又没有离婚。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对我不满意的。你从不愿意主动对我说我爱你。你从来不说。
说有何用。千言万语,抵不上一步行动。
他悸然动怒,说,你又在指责我吗。你觉得我没有为你做出任何努力吗。你觉得我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吗。
庆长看着男子激怒而扭曲的面容,心里明白他不过是内心压抑,无事生非。他对自身现状不满意,影响到他对这段情感关系的心理反应。失去的往日特权和骄傲,不过是身外之物。是外界给予的形相和遭遇。人若无法自控,只能由它们拨弄。内心的价值观是不能变动的。她心里想,他毕竟还是一个商业社会中的人。他被这些身外的评价,资源,身份,限制,紧紧捆绑控制,失去自我认定。
他对她的向往不无道理。庆长是截然不同的人。庆长是他内心渴望拥有但早已失去能力的某种象征。他们不是彼此的对手。他对她的瞻仰,超过她对他的期待。
他也许从来都觉得无法抵达她,内里隐藏深不可测的自卑,也从不觉得可以得到她,承担她。她是4500米高山之上难得一见的野生鸢尾,清冷高远,诡异难辨,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知道自己行至3000米,已再无呼吸余力。她本应是一种更为高远的存在,如同他放在行李箱里那一本只在睡前拿出来阅读的诗集。但是他们没有把握好此间距离,最终堕落为情爱中受束缚捆绑的男女。最终不过都是凡人。
这种种日渐认清的现实,能够以单纯的充沛的剧烈的爱来做出弥补和替代的吗。他们都已知晓,爱不具备这种功能。爱也许是祈祷和幻象。爱不起实际作用,也没有生活中妥协和维护的功效。爱最终成为一面镜子,只用来辨析真实自我。爱让现实无处可避,凸现出任何幻象和借口都无法覆蔽的真相。
他们在这段关系里,找到的只是真相。
圣诞节前夕,他对她说出一个消息。于姜怀孕了。
与他在一起的5年,冬天总有特殊记忆。第一年冬天,她去瞻里,遭遇雪灾,他不顾危险来接她回去。他们重逢于冰天雪地的异乡,在寒冷简陋的房间相拥而眠,做出今生识别的确认。有一年冬天,她在高山之上的村庄,在凌晨冻雨连绵的木楼里醒来,梦中他的面容逼近丝丝分明。有一年冬天,他们在临远餐厅里吃晚饭,他敞开心扉说出承诺决定带她离开。这一年冬天,他告诉她,他让于姜怀孕。
于姜在北京并不缺乏异性伴侣,作风大胆,圈子混杂,但他对这件事情迟疑不决,是在确切日期里,他的确做了与此相关的事情。他去北京的一星期,一直住在她的别墅里。他没有抵挡她的哭泣和缠绵,他也不觉得这是一件违背内心原则的事情。对性爱他持有开放态度。以前于姜吃避孕药避孕,他从不操心。他们久别重逢。所有机缘时间应对无误。她年轻身体活力充沛,他令她再次怀孕。这是第3次。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步即错的事。这个17岁跟随于他的少女,现在25岁。她第三次怀孕,不会再轻易去流产。于姜把青春美好的8年光阴搁置在这个男子身上,希望跟他有婚姻有孩子,期待时久日长,从未放弃。她的身体也不能再受伤害。所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要失去庆长。他非常害怕。他说,不要离开我,庆长。我会说服她去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