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兰 皋月 夜着之鬼(第5/7页)

庄助摇头说道:“不是那样。要是那样,我不会隐瞒的。”

“那,是什么事?”

庄助又缩着身子。

“你说不清楚吗?”

“……老板大概不会相信。”

俗话说“蚊子般的声音”,此刻的五郎兵卫第—次听到了与这形容如此贴切的声音。那声音跟他那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称,尽管令人觉得有点可怜,却也不禁想笑。

“你说说看。没事的,慢慢说就可以了。你先从说得出口的事开始说。”

庄助像个对着眼前的酒准备大喝一场的酒鬼那样,发出好几个吞咽声,还不时挑着眉毛,最后翻着眼珠子往上看着五郎兵卫,小声地说:“老板,你不会笑我吧?”

五郎兵卫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要是不希望我笑,我就不笑。我怎么可能笑让你烦恼的事。”

庄助听后,发出跟他的身材很不相称的可爱叹息,然后垂下肩膀。

“我住的地方,每晚都闹鬼。”

“闹鬼?”

或许五郎兵卫的声音比想象中要来得尖锐,庄助的表情有如挨打的狗。五郎兵卫赶紧探出身子说:“别担心,我不是取笑你,也不是生气,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原来如此,你是说每天晚上都会看到鬼?”

庄助战战兢兢地点头;一副只要一点头,五郎兵卫就会大吼似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没搬家,也没做会遭天谴的事吧?为什么会突然被鬼那种东西缠上?”

尽管庄助吞吞吐吐的,但还是说出了下面的事。

“自从买了那件麻布夜着,事情就发生了。”庄助说道,“盖那件夜着睡觉,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个年轻女鬼。”

五郎兵卫皱起眉头说:“什么样的女人?”

庄助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快活,“是个漂亮女子。总是对着我笑,好像很高兴见到我。”

“她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还是对你恶作剧?”

“她不会那样。只是对着我笑,让我也想对她笑而已。老板,真的只是这样。”

五郎兵卫再度端详庄助的脸。他先喝一大口凉酒,接着再喝一口,才说:“那,你为什么会瘦,还憔悴成这个样子?”

庄助突然害羞起来,“我……那个……”

“什么那个?”

“我好像爱上那女子了。”

五郎兵卫张大嘴巴,然后说:“你,爱上鬼了?”

那么是因为相思而憔悴?

庄助辩解般地行了个礼,一副努力想着该怎么说的样子,然后急急忙忙地说:“那女子,不会对我做什么坏事。她是个可怜人。”

“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告诉我的。”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叫阿吉。”庄助额头冒着大汗,“生前是一家规模很大的针线批发商的独生女。后来遇到强盗,一家人都被杀了,她也在那时死了。”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就是因为那件夜着。”

“夜着?”

庄助不想被打断似的,尽可能一口气说完。“我买的那件夜着,上面的领口布是用女人的浴衣做成的,也就是拆开浴衣再缝在领口上。虽然已经洗得发白,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出上面有牵牛花花纹。阿吉遭到强盗杀害时身上穿的正是那件浴衣。大概有人连那浴衣也拿去卖,结果几经转手变成夜着的领口布,最后到了我手上。阿吉是这么说的。阿吉正是穿着那件浴衣出现在我梦里。”

五郎兵卫好一阵子不发一语地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喝光剩下的凉酒,挺直沉重的身子说:“到你家去,让我看看那夜着。”

这里说的“夜着”,并不是一般所谓的睡衣,而是类似现在的盖被,指的是晚上睡觉时盖在身上的衣服,当时称为“夜着”。而“褥子”则是指铺在身子底下的棉被。

此外,当时的夜着形状与现代棉被的方形不同,而是和衣服类似,有领口,也有袖子,里面铺着棉絮。冬天盖的是厚料子,棉絮也比较厚,夏天盖的通常是用麻布或漂白布缝制,比较薄。现在冬天使用的“搔卷”,与当时的“夜着”类似。

从那类似衣服的形状看来,又得知上面留有女鬼的记忆,五郎兵卫也感到有点恐怖。再加上是用麻布缝制的,换个角度看,也可以看成是死人穿的寿衣。庄助的住处非常狭窄,打个喷嚏都能扬起角落的灰尘。点亮座灯,摊开那个有问题的夜着时,五郎兵卫的双手显得有点畏缩。老实说,他不大想触摸那件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