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之长司 六(第5/7页)

长次郎的马匹死在路上的比例也大幅增加。原因平助很清楚。马夫们都很疼爱自己照料的马,不忍心让它们被吃掉。因此只要发现哪匹马气数将尽,马夫们就会将其牵到远处,让它在路上临终,理所当然地就地埋葬,让马匹得善终。

上个月,家里储存的盐渍马肉终于吃光,于是长次郎命令平助宰杀一匹活马。平助并非马夫出身,不曾杀过马,若要求马夫帮忙,想必也没有人愿意,最后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趁半夜选了一匹最瘦弱的老马,把它杀了。

“难道是马的亡灵在作祟?”

这件事应该没有外人知道。难道那位行者有非凡眼力,能洞察他人所不知?

“据说马魂会附身人体。”

百介身体往前倾,悄声说道。

接着,他翻开挂在腰际的记事本,继续说道:

“在下沿途听了不少故事,远江、三河、尾张、武藏、京都等地,都有类似传说,大都是误杀了马或虐待马的结果。特别是喜欢以烙铁折磨马或者在残忍折磨后将马杀害的人,就会被马魂附体。其中许多被附身者突然学起马的动作,甚至啃泥墙,喝泥水,之后便发狂了。因此那位行者的话还真是耐人寻味呀。”

“耐人寻味?” 

“是啊,当时他眯着眼睛说,有匹马跑过去了,接下来说的更古怪呢,说那匹马会从您家老爷的嘴钻进肚子里,恣意践踏其五脏六腑。”

“马——从嘴钻进肚子里?”

“他是这么说的。还说这么下去人大概活不了几天了,往后也没机会再干坏事了。”

“马、马留在肚子里?”

平助打起寒战。

难道每晚从走廊跑过的马,是要钻进长次郎肚子里作乱?难道痛苦不堪的长次郎腹部膨胀,是因为钻进了一匹马的缘故?

的确,长次郎只要一睡着,那匹马就会出现。难道那就是从老爷肚子里钻出来的马?

“那、那位行者还说了些什么?”

“在下只觉得他说的事实在太古怪,想必只是个靠胡诌来诈取财物的诈术师,但那位行者一脸悲伤,随后便飘然而去。唉,在下也知道这毕竟是您家的家务事,还是别插手比较妥当,但又总觉得于心不安。”

百介一脸歉意,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但对平助来说,这件事可没这么简单。那位行者显然是,不,铁定是个高人。所以,他得感谢百介及早通报。

“不,请别客气,您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倒是,那位行者往哪个方向去了?”

该追上去吗?当然该追上去。

“他往西边去了。”

百介回答。

“什么时辰走的?”

“约在半个时辰前。”

“哎呀,该好好谢谢您。虽然我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您今天在我们这儿住一宿。”

说完,平助唤来下人,吩咐他们好好款待百介,之后便冲出门去。

(这下终于能报恩了。)

平助自忖道。他得把老爷这条命救回来。小姐也回来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机会,平助一面跑一面想,这下终于能弥补罪过,把不堪回首的往事一笔勾销。这绝对是老天爷为了帮平助达成这心愿,而赐给他的最后机会。

他拼命跑了老远,却连一个人都没看到。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农夫,平助便问他是否看到如此这般的一个人。

对方回答确实有这么个人路过。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平助便卷起裤管,脱掉上衣,继续追下去。

这时的平助已经不是个大掌柜,只是个男仆,一个为了救主而拼命疾驰的用人。

他越过山冈,穿过森林,尽最大力量不断奔跑。这条往西的路和那天走的正好是反方向。十二年前,平助也是拼命奔跑,由西往东冲回宅邸。

这时他跑上了一条山路。前方已是一轮巨大的夕阳。

越过一座小山头后,他又跑上一道陡坡,此时视野豁然开朗。

(就是那里!)

那儿就是发生那桩惨剧、同时也证明平助人格卑劣的伤心地。

从悬崖边缘往道路中心有一道长长的影子。是个人。悬崖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修行者的白衣,胸前挂着偈箱,手持摇铃与锡杖。

此时那个人移动起脚步。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