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97年5月24日(第21/22页)
她只好一边参考着邻居家是怎么做的,一边继续按照自己的方法做下去。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孩子们将来能自立,自己能像朋友们那样,跟孩子(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二)一起过日子。
但是,大女儿刚参加工作就结婚走了。小女儿呢,也说打算一满18岁就结婚。结果跟了一个连固定职业都没有的中学时代的同学。她让小女儿再好好考虑考虑,为此还跟大女儿商量,没想到大女儿说:“妹妹也想早点儿离开您啊!”原来大女儿也觉得跟自己一起生活是一种束缚。受到的打击真不小。
她不死心,又去劝小女儿,说这种让人笑话的女婿不能要。没想到小女儿说已经怀孕了。她丈夫说不管了。结果,从孩子出生就什么都没管过,到孩子结婚都不管的丈夫,倒被孩子们称为好父亲。她简直都要气死了。
女儿们都有了孩子以后,她觉得该从长年的忧郁中解放出来了,于是提出离婚。不料女儿们都谴责她:“您想把爸爸扔了呀!”
她觉得丈夫早就把她扔了,女儿们却这样说。就在她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对母亲说过的话。那是父亲卧床不起,母亲日复一日地照顾父亲的年月。一天,她看见母亲给父亲换尿布时冷酷无情的样子,在一旁扔出一句话:“您就不能轻点儿,爸爸多可怜啊!”她自己一块尿布也没给父亲换过,却对母亲说这种话……
最后,她还是离婚了。离开丈夫的家,得到一笔钱,租了一套公寓住下来时,终于觉得得到了自由。睡懒觉睡到什么时候也不会挨骂,多少天不洗衣服不打扫房间也没人管。她感到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不久,她开始在超市打工,后来又承包了这家酒吧。不愁吃不愁穿,也很自由,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常感到孤独、寂寞和空虚。她想跟小女儿和解,想抱抱外孙,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每次见面都不愉快。特别是昨天,等于被小女儿赶出来了。
陪着客人喝了不少酒,关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了。喝得醉醺醺的,本来应该叫辆出租车回家,可今天不知为什么,不想急于回那个寂寞清冷的家。于是一个人沿着多摩川岸边的自行车专用道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走下专用道,来到河边绿地上,想在草地上躺一会儿,甚至想在河面上漂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吧。
河边好像站着一个人。她一点儿都没感到害怕。那个人大概跟自己一样,对生活感到空虚和绝望才一个人跑到河边来的吧。她觉得自己跟那个人同病相怜,于是不由自主地朝那个人走去。
那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吃了一惊,猛然回过头来。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她看出那人跟自己的大女儿年龄相仿。她认为那人会跟自己打招呼的,结果使她很失望。于是,她先开口了:“干什么呢?散步?”
那人没答话。
她从包里取出香烟,又问:“有火吗?”那人还是不说话,对她的出现好像感到疑惑和不安。她变得更冷静了,“看把你吓的,我又不会吃了你。”说完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简易打火机,点着烟抽了起来。烟叶燃烧着,发出吱吱的声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说话了:“喂,你父母还结实吧?”
她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乏味,但还是接着问下去:“对于生你养你的父母,你感谢他们不?”忽然,她想到了死。“如果我死了,女儿们肯定会对她们自己的言行后悔的。”这想法真有点儿孩子气。她从那人身边经过,继续朝河边走去。在对岸灯光照射下摇动的河面就在眼前。
“要是还结实呢,好好感谢他们,好好珍惜他们……”她嘟囔着闭上了眼睛。她的眼前出现了自己父母的身影,并排站在那里,一个说,你这个笨蛋!一个说,你早晚上当受骗,一事无成!
她转过身去对那人说:“不珍惜生你养你的人,就等于不珍惜你自己!”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她好像不是在跟那人说话,而是在跟自己的影子说话,“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她希望有人随声附和,同时,心里产生了一种想惩罚自己,想乞求原谅的心情:“做父母的也挺不容易的,十全十美的父母是没有的,父母就是有什么不对,做儿女的也应该原谅。做母亲的就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