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第3/19页)
上帝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妙极了。不过,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概一百三十亿年零六天两个小时——在一张人造革长沙发上,贝里地区的女教师玛德莱娜·佩尔舒瓦创造了他的儿子约翰—帕特里克,并自言自语道:这事太痛苦了。被从娘胎里驱逐出来的孩子浑身红扑扑、皱巴巴、黏糊糊;上帝缄口不言,没有任何评论。约翰—帕特里克·佩尔舒瓦——家族第三代,简称JPP3——在法国历史苦难沉重之际、家族沉沦之时长大成人。其爷爷佩尔舒瓦(JPP1)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他把全家人都留在战壕里了,全家都是短命鬼。“短命鬼”说快了变成“短鬼”,这也就成了他在咖啡馆的绰号,他成天泡在咖啡馆里消磨“树桩人”(5)的人生。JPP1的儿子——佩尔舒瓦的老爸,称JPP2——在反纳粹占领的抵抗运动中也留下了英勇抗争的伤疤:在贝当元帅发表投降演说之际,他的肺都气炸了,一下子敲坏了半导体,从此变成了聋哑人和集邮爱好者。至于约翰—巴蒂斯特·佩尔舒瓦,称JBP, JPP2的弟弟,也就是JPP3的叔叔,他从阿尔及利亚战争中回来后,与人民阵线一位魅力十足的积极分子进行体外排精时断了一条胳膊,通过此举向佩尔舒瓦爷爷致敬(即JPP1,后代子孙都这么尊称他)。
年轻的约翰—帕特里克连一场小小的战争都没有摊上,为了排遣自己是被牺牲一代的困扰,很早就沉浸在虚幻故事里。《长夜行》(6)、《木十字架》(7)、《马丁抵抗德国武装党卫队》等文学作品使他融入了家庭传统,直到有一天他背道而驰,父母发现他床头上有一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短篇小说集,他白费口舌为著名侦探的亲法倾向打圆场,白费口舌强调福尔摩斯法语说得很地道,没有外地口音,还津津乐道地指出,在《希腊译员》的故事中提到祖母是法国人,是法国大画家贺拉斯·贝内特的姐姐,而且白费心机地描述了描写大侦探在里昂、蒙彼利埃、巴黎、格勒诺布尔、斯特拉斯堡、尼姆、纳博讷、迪耶普等地逗留的细枝末节……但无济于事。约翰—帕特里克曾把英语引进佩尔舒瓦家族来,高卢公鸡因此吓傻了,要他在英法之间做出选择。他义无反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在祖国之上,还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而在福尔摩斯之下,则一无所有。约翰—帕特里克走进福尔摩斯的世界,犹如信徒走进宗教。佩尔舒瓦家族不承认异教徒,于是约翰—帕特里克成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只有唯一的目标——成为天下第一福迷——而且孤家寡人与他心中的秘密同在。这个可怕的秘密从童年就开始附体:约翰—帕特里克听到了一些声音。或者不如说只听到一种声音,那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声音。
至于每天需要注射浓度7%的可卡因,那是为了方便沟通交流。
约翰—帕特里克笔记本
亲爱的大师,能与您经常见面势必给我带来太多的快乐,也势必给您的名望造成太多的烦扰!我到贝克街旅馆只是为了证实这样一条普遍的真理:福学爱好者是人类的伤痛。倘若您见过旅馆经理,他曾认为,着“福装”仿福尔摩斯风格行事是何等聪明机智!我请您想象一下,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大胖子,裹着粗花呢的带披肩斗篷,缩着脖子,戴着猎装鸭舌帽的脑袋大汗淋漓,叼着葫芦烟斗,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道具。
“欢迎光临贝克街旅馆!”他操马赛口音单刀直入,“我是路易吉·里加特利,是这家庭酒店的经理,我们祖孙经营已有五代了。”
“五代了?”我不胜惊讶,故意用当地口音套近乎(在小旅店此法容易见效)。“不过,您说话好像不是瑞士口音吧?”
“这是因为我打小跟着一个布列塔尼保姆,”他解释道,比划着翻烙饼的样子。
“啊?”我惊呆了。
“我开玩笑!”他放声大笑。“她是北方人!”
我需要几秒钟来消化这成屉的笑话,何况方言土语只能对付一阵子,于是我就干脆说:
“我预订了一间客房,预订人是……”
“让我猜猜!”装模作样者叫了起来,摇动着一个大尺寸的放大镜。“我正在练习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推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