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5/9页)

“太好了,”我说,“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在厨房吃吗?”

这个提议显然吓坏她了。

“算了,我照旧在用餐室吃。《泰晤士报》来了吗?”

“是……是的……是的……先生,”她好不容易说完,“在用餐室桌上,跟平常一样。”她省略了第二句“先生”,以免再次卡住。她的脸红得发紫,培根烧焦了。“今……今天早上您要咖啡吗……柯林斯先生……或茶?”

“咖啡。谢谢你,埃格妮丝。”

我走进用餐室边看报纸边等。她端上来的每一只盘子里的每一样食物不是烧焦就是没熟,或者——不知怎的——二者皆是。连咖啡都有焦味,而且她倒咖啡的时候溅了好些在碟子里。我津津有味地把所有东西吃光喝光。

她再次进来帮我倒咖啡时,我又笑着对她说:“埃格妮丝,你能不能坐下来跟我聊一聊?”

她望着餐桌旁的空椅子,再度露出惊恐神色。坐上主人的餐桌?闻所未闻。

“或者站着,如果这样你比较自在的话。”我温和地补上一句,“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

“昨天中午我什么都没听......”她口齿不清地抢着说。最后两个字听起来像“没心”。“什么都没……没听见,柯林斯先生。而且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没看见您跟别人在您书房里,柯林斯先生,我发誓我没有。我也没听……”——没心——“有关狄更斯先生或任何人或任何东西。”

我强迫自己笑出声:“没事的,埃格妮丝,没事的。我堂弟来看我……”

我堂弟,是啊。我的双胞胎堂弟,我的分身堂弟。那个长相跟我一模一样,我从来没跟乔治或贝西说过、提起过的堂弟,连眼镜、西装、背心、肚子和刚开始变白的胡须都跟我毫无差别。

“当时你转身就跑,不然我会介绍你们认识。”我说完了。咧着嘴温和地笑那么长时间可真不容易,更何况还得说话。

埃格妮丝浑身上下都在抖。她得伸出一只手扶住椅子,才能站得稳。我发现她原本已经咬秃的指甲在流血。

“我……堂弟……也是写文章的绅士,”我柔声说道,“你可能听见了我们编造的假想故事的结尾……是关于某位像狄更斯先生那样的作家的谋杀案。狄更斯先生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你认识他。他如果听见我们的故事一定会觉得很有趣。只是一个像狄更斯先生的人,我们用他的名字当代号,故事里的人物当然不是他。埃格妮丝,你知道我写惊悚故事和剧本,对吧?”

埃格妮丝的眼皮不住颤动。万一她晕倒或尖叫或跑到街上找警探,我该怎么办?

“总之,”我总结道,“我堂弟和我都不希望你误会。”

“我很抱歉,柯林斯先生。我没看见或听见任何东西。”这点她强调了四次。

我放下报纸,把椅子往后推。小埃格妮丝吓得往上跳,几乎离地十几厘米。

“我出去几分钟,”我用轻快的语气说。我不会再跟她提昨天的事,永远不会。“马上就回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烫八件最好的晚宴衬衫?”

“妈妈出发前都帮你烫好了。”埃格妮丝勉强挤出这些话,声音紧缩。说到“妈妈”和“出发”这些字时,她的眼睛变湿润,手抖得更厉害。

“没错,”我语调有点儿严厉,“可是烫得不够好。这星期我要上剧院好几趟,需要最平整的衬衫。你能马上帮我烫吗?拜托你。”

“好的,柯林斯先生。”她低下头,端着咖啡壶离开。我走到门厅衣柜取大衣时,听见她在厨房里加热熨斗。

接下来这一小时我必须让她保持忙碌,必须确保她没时间写信寄信,也没时间思考、而后逃跑。

只要我能让她在这里多留一小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没心。

马莎看见我站在门外非常开心,她看见我出现在她门外总是很开心。她家离格洛斯特街不远,那天我运气很好,在我家附近的波特曼广场招到一架出租马车。只要再多点这样的好运,埃格妮丝还没烫好第一件衬衫我就已经赶回去了,她当然不会有时间写信再出门寄信。

尽管我每个月给马莎十分优渥的二十英镑生活费,乍看之下马莎(在她房东和波索瓦街其他房客心目中她是“道森太太”)不可能拿得出三百英镑。但我很清楚马莎的习惯,她几乎从来不给自己买东西,吃得很简单,自己做衣服穿,生活开销很低。我给她的生活费她几乎都能存一点儿下来,她也从雅茅斯带来一些自己的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