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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一个有前科的家伙给他的一个小玩意。他曾经帮过那家伙。此人最爱钞票,科赖提付给他买消息的钱也罢,趁无人时光顾人家家里打劫来的钱也罢,他都照单全收。他把小玩意塞进锁里,门开了。科赖提走进豪华公寓的门厅。他四处打量。镜子,真皮椅子,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现在没有警卫,不过白天,门房肯定不会轻易放人进来。他感觉心脏怦怦乱跳。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激动。这感觉像在天堂。这是他的工作。

他右边长方形房间短的那头,有两扇木头门。一扇有个铜门牌,上书“门房”。另一角的那扇可能通往地窖。他不知道罗比·斯特里克住在哪层楼,这时候叫醒看门人向他打听,显然不是个妙计。不过他可以利用服务电梯,上到最高层,然后从楼梯一层层向下寻找。然后,他便找个理想的观察点,哪怕吊到一扇窗子外面也成啊,以前他就这么干过。

他脚上穿着“锐步”球鞋,脚步悄无声息,他走到地窖门口推推门,希望没有锁上。他有小玩意可以帮忙,但是每分每秒都非常宝贵。他又宽慰地松了口气。门没有锁。里面一团漆黑。借着门厅灯光的反射,他看到楼梯是朝往下的,伸进黑暗中。电灯开关上的小红点像猫眼一样定时闪烁。

科赖提不想冒险开灯。他走下最初两级台阶,把门关上,心里对不知哪个给门的铰链上足油的人千恩万谢。他用手摸索着墙壁,转身试探着走了下去。他缓缓走下台阶,小心地维持平衡。科赖提的心跳动得如此响,以至于他觉得可能全大楼的人都能听到。他用脚探着路,发觉已经走到台阶尽头。他伸手够到粗糙的石灰墙,慢慢朝前走去。他在口袋里摸索着,发现廉价打火机和香烟一起落在车上了。要不然它准能派上大用场。真是忙中生乱啊。他继续慢慢往前挪动,伸手不见五指地走了几步,突然一只铁样的手擒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身体粗暴地摔向墙壁。


黑暗中,有人坐在大大的、安静的公寓中一张扶手椅上。他要求别人把他单独留下。他总是害怕孤独,害怕空荡荡的房间,害怕几乎纯然的黑暗。别人最后一次关切地问他是否真的愿意一个人留下。他做了肯定回答,仿佛在安慰他们。他对这套大房子非常熟悉,可以方便地四处走动。

随着脚步走远,门关上,电梯下降,他们的声音渐渐变远。一点点地,声音变成沉寂。他想,现在他终于一个人了。

五月末的宁静夜晚,他沉思着昔日的活力。他回忆着人生为时短暂的夏天,随即它就被连年的秋天所接替,他不再能用脚尖舞蹈,只能笨拙地踩在地面上,还得抓一切稳住身体的东西。

海洋气息从敞开的窗外飘进。他摸索着伸出手,打开身边桌子上的灯。但是他的视线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都是模糊的影子。他又按了一下按钮。灯绝望地一声叹息,像蜡烛一样熄灭。这人坐在扶手椅里,又思忖起自己的命运。等到周围全都蜕变成没有差别的黑暗之后,他必须熟悉事物的味道,它们的重量。

坐在扶手椅里的男人实际上已经瞎了。

以前他不是这样。曾经有一个时候,他生活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曾经有一个时候,他的眼睛盯着哪里,身体轻灵一跃,便在光线般轻盈的音乐中飞到那里,这音乐轻盈得连掌声都是对它的玷污。

太短暂啦,他的舞蹈生涯。

从开始对舞蹈的激情,到发现惊人的天分,再到令世界为他的才华震惊,仿佛只有一眨眼工夫。是啊,那些时刻无比幸福,足够他回味一生,这是别人哪怕能活上100年,可能都梦想不到的时刻。

但是时间啊,欺骗人的时间像对待玩偶一样弄人,分秒飞逝,从他身边流走,突然之间用一只手夺去另一只手曾如此慷慨地赠予的礼物。人们曾经为他的优雅气度迷醉,惊叹他雅致的舞步,每个姿态表达出的无言韵味;他的动作无比和谐,仿佛他的身体是音乐产生的。

他变得黯然无光的双眼还记得这些回忆。它们像强烈的光线,几乎足以取代他失去的一切。米兰的斯卡拉剧院、莫斯科大剧院,蒙特卡洛的格蕾丝王妃大剧院,纽约的大都市剧院,伦敦的皇家歌剧院。无数帘幕无声地拉开,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闭拢。这些帘幕再也不会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