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绽放的梅花(第4/8页)

“之前人家不是到印度去了吗……如今回来了,估计也差不多快了吧?”岛田的母亲瞥了一眼中垣的表情道。

“这个嘛……”中垣摸了摸下巴。

“嗯,快了。我这不正在给他打气吗?”岛田双手抱膝,吐了吐舌头。

“拜托你了,中垣先生。”

说完,岛田的母亲郑重地低头行了行礼,离开了房间。

“借你的书桌用一下。”

中垣打开旅行包,拿出笔记本和便笺,问岛田要回钢笔,掏出之前的那张卡片,提笔抄下卡片上所记录的事项之后,又动笔写起了给父亲的家信。

……儿因些许琐事,决定暂于神户祥顺寺逗留,亦盼能早日归家。至于今后之事,儿亦将于归家前作好决定……

就一张便笺的话,感觉似乎太过冷淡。中垣又在信里添上几句,说是准备和岛田商量一下有关今后的去路,以便作出决定之类的话,好不容易才凑够了两张便笺。

其实和岛田这种闲得发慌的人商量,又能有什么好主意。闭上眼,中垣仿佛能看到父亲看过信之后不停咂舌的模样。

“电话在旁边那间屋子里吧?”

岛田把中垣的坐垫对折起来当做枕头,躺下身,一脸惬意地把头靠在上边,两眼望着天花板说:“嗯,就在旁边那间……你要打给谁?”

“女子大学。”

“哦哦,找她啊?”岛田扭头望着中垣,微微一笑。

中垣走进旁边的房间里,查了一阵电话簿,拨动转盘。

扶桑女子大学的庭院里,也种着几株梅花。

罗丝从校长室的窗户里望着那些梅花,想起了母亲。

如果要选择一种最有日本味的树木的话,罗丝必定会选梅花,当然并不是说梅花给年幼的自己留下过什么深刻的回忆。要说起印象最深的,应该还是樱花。

住在伦敦郊外的托里斯姑妈家附近有座果园,果园里种了许多樱树。尽管和日本的樱花稍有不同,但对罗丝而言,即便身处英国,也同样可以看到樱花。而梅花却是东南亚独有的植物,并没有在全世界普及——这是罗丝从百科全书里看到的。

十四岁回到英国后,罗丝并没有失去对母亲国的关心,而且有关母亲国的知识,大多都是在离开日本之后补充的。这一切并非亲身感受,而只是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她期盼着能够来到日本,将这些散发着油墨气息的知识,全都转化为有血有肉的亲身经历。

看到梅花,想起母亲。这也是那些从书上看来的知识化作触媒,引发出来的情感。

望着院子里含苞待放的梅花,罗丝心想:那些有关母亲国的知识,也会像外边的花蕾一样,渐渐地变得饱满吧……

校长石村圭造两手搭在膝上,挺直脊背,正坐在她的面前。据说,这位面色发黑、瘦骨嶙峋的老人曾在昭和元年(1926年)到英国留学过。

“我们想请您来教一下英语会话。可您的日语说得这么好,感觉反而不是很适合啊。上课的时候,能请您尽量别说日语吗?”

说话的时候,校长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唇在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就像一尊铜像开口说话了一样。”罗丝暗自觉得好笑。

但为了掩盖自己忍俊不禁的模样,她连忙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其实,我也正打算这样做。虽然欺骗学生不好,但我决定还是暂时装成听不懂日语的样子。”罗丝回答道。

“这主意不错。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好的,毕竟一切都是为了学生。”校长一脸严肃地说。

——自我抑制,这就是日本人传统修养的目标。正是因为他们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当成一种美德,所以他们的表情才会如此匮乏。看到眼前的石村校长,之前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渐渐变得真实丰满起来。

而这,正是罗丝所期待的。

切身实地地体验心中那融合了幼时模糊记忆和书本知识后形成的“日本印象”,这既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了解母亲的一种手段。同时,还能深刻地了解一下身上流淌着的日本人的血液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