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密歇根州,1999年6、7月(第4/6页)



犯下那条滔天大罪已经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我一个人认罪,要去马许家履行义务,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当天晚上,我在酒店外面,坐在利托大伯的车子后车盖上面。天气很热。铁桥下,水泥墙的警示灯闪个不停,一上一下,黄色的灯轮流闪动。

我看着走过大街的车辆,有些车窗摇下,音响的音乐飘进夜空。车子驶过,还飘出驾驶抽烟的烟灰。难道这些人都是要回家吃晚餐的?总该有一个是要离开的吧?离开米尔佛德,越远越好。要是看到我坐在酒店廉价的霓虹灯光下,大概会以为我是本地小孩,这辈子哪里都不会去。他不会知道我的过去,也不知道六月的那一天,更不知道我已经九年没开口说话了。不过,现在我哪里也去不了,因为我只是个假释在外的少年犯。

又过了一个小时,天气还是一样热,一摄氏度都没降,第二天想必会热死人。最后开来一辆车,不是经过,而是停了下来,车灯照在我的脸上,让我一时看不清楚。接着车子转进旁边的停车场。引擎熄火,驾驶却没下车,继续坐在原位。

那辆车我认得,红色的雪佛兰,加上格纹椅套。我坐着没动,心想最后他会下车。过了整整一分钟,又一分钟,最后我只好跳下来走过去。

葛里芬坐在车里,灯光让我看到他在哭。我走到前座打开门坐上车。

“我可以来吗?”他说。

我举起两手,有什么不可以?

“我是说,这样安全吗?”

我两手握拳在胸前交叉,然后放开。脸上的表情写着:当然。

“我本来要自首的。”他说,“我真的想过。”

我放下两手。

“我是认真的!本来要去的。”

我用右手比了个Y,在额头前面晃两下,别傻了。

“麦可,我还是可以去啊,你要我去吗?有没有帮助?”

我一拳打在他肩上,有点用力。

“其他人……”葛里芬说,“我敢说他们一定连忏悔的意思都没有。他们不像我,我觉得快难过死了。”

我点点头,心想:是啊,谢了。接着看向窗外。

“我还是觉得很抱歉,我要去威斯康星了。你知道吧,就是暑期训练那一类的,开学前就要到。我觉得自己好像弃你于不顾。”

接着葛里芬沉默了半晌。

“你还有一年。到时候就可以来艺术学校了,对吧?说不定也来威斯康星吧?这样很棒,对不对?”

我耸耸肩。他又陷入沉默。

“这是我欠你的。”他最后说,“我是认真的。不管你以后需要什么,我一定帮忙!”

我再度点头,然后下车看他离开。我不禁纳闷,他来找我,是让他自己好过一点吧?

不对,他还是会很抱歉,说不定会更难过,以后想到我就会不舒服。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现在要离开了,而且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我说对了。



第二天,我来到马许先生家,我十一点五十七分就到了。回到那幢房子感觉很妙。白天看起来它好像更大,外面的白墙好亮,好像得戴太阳眼镜才不会刺眼。我把车停在路边,离那天晚上停车的地方只有几尺远。走到前门,觉得太阳晒在头上好热,接着敲门等待。

马许先生来开门,现在他没穿西装,只有白色无袖运动衫,加上蓝色的紧身裤,头上还有头带,全套上健身房的打扮。

“是你啊!”

难道我有其他选择吗?

“这边走。”他拉开门,接着转身先走。我随手关上门跟过去。

“先去书房聊聊,不过先来看这个。”

他带我进了客厅,水族箱已经修好了,里面的鱼还在,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显然其他的地方也都整理好了,没有被非法闯入的痕迹。

“一千两百块。”他说,“水族箱、地毯,还有家具。”

他站在原地,想期待我有所反应。

“应该等你来修理,可是没道理等。可恶,你会什么?难道要拿胶水把水族箱粘回去?”

我心想,你是在跟自己吵吗?我好像应该反应一下,于是我举起两手再放回身侧。

“对,没错,你无话可说对吧?”

接着他又转身,来到楼梯旁边的房门前面打开要我进去。上次没见过这个房间。一面墙上有深色的木头书柜,另一边挂着很大的电视荧幕,还有一面墙是巨大的窗户,看出去是后院,最后一面墙上挂着一条我见过最大的鱼标本——金枪鱼,光身体大概就有八尺,长长的嘴巴前面还有三尺的尖刺。做成标本还涂了亮光漆,看起来好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