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14页)
徐天看着他,表情仍是不变的沉静稳重,“是。”
“你在广慈医院做什么了?”
影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有些隐隐的兴奋。
“那天我去找田丹,药剂室的人说她刚走,我看到很多你们的人在动手打人,想起前几天田先生和田太太死的样子,很生气,就顺手布置了一些麻烦。”
“布置什么麻烦。”
徐天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他只是在菜市场溜达了一圈,又顺手买了些小菜,“在药剂室我把一瓶硫酸移了位置,拿走一瓶乙醚,到候诊室换了消毒用的蒸馏水,用两块方糖顶住走廊的弹簧门,把换下来的蒸馏水沿墙角流到弹簧门那边,再到配电室松了油灯的螺栓,拔掉保险盒。”
影佐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蔓延开,“……然后呢?”
“乙醚把消毒的针头炸了,蒸馏水溶化方糖,门反弹碰到一个木架,架子砸碎候诊室的玻璃,停电后酒精箱被从候诊室跑出来的人撞翻,油灯提到走廊掉在酒精上。”
影佐好半晌没吱声,给自己又倒了杯酒,“还是像以前那样聪明。”
徐天微微垂着头,看着桌布上缀着的流苏,“一时冲动。”
“可惜,你应该做更大的事情,而不是些雕……”
影佐一时卡了壳,徐天接了他的话,“雕虫小技。”
“做了这些为什么没走又回来。”
徐天还是垂着头,保持缄默。影佐不停地喝酒,徐天听见女儿红倒进酒杯的声音,影佐嘟囔着,“说不通。”
“……当时真的是想也没想就做了,后来一想田丹可能还在医院里没有走,弄不好反而把她害了,跑回来碰到了你们。”
徐天一脸诚恳地解释,影佐狐疑地看着他,“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害怕。”
徐天答得坦然。
“你心里肯定在想,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杀了你。”
“是。”
“我不是这么想的。”
徐天不说话,抬头看着影佐。“这个酒喝不醉。”
影佐又倒了一杯。
“我一滴就醉。”
影佐把酒壶推到徐天面前,“喝一杯。”
“刚才你说不劝酒。”
“就一杯。”
“我喝了酒比死还要难受。”
“总比真的死要好。”
徐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壶,“……我不喝酒。”
影佐盯了他一会儿,徐天毫不退让地同他对视,影佐开口:“明天我离开上海,你要到客轮码头送我。”
“……那就是说我现在可以走了。”
“这里是法租界,总不能在这里把你带走。”
“明天什么时候?”
“十点。”
“我如果不去呢?”
影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徐天也未发一言,起身离开房间。徐天的心更加忐忑,等走到了大三元门口,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金爷迎上去,“徐先生出来了?心吊在嗓子里,再过五分钟看不到人,我和金刚就进去接你了。”
徐天看着金爷,“为啥?”
“铁公子吩咐我们两个照顾好徐先生。”
“我没事。”
“大三元的菜好吃?”
“一口没吃,回家吃。”
“徐先生同那两个日本人认得?”
“认得。”
徐天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迈开步子沿着长街走着。
“早说就放心了。”
金爷和金刚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你们回去吧?”
“送你回同福里。”
“刚才说的那封信我自己回去和田小姐说。”
“啊?噢。”
金爷瞎答应着。
包间里的影佐还在喝,长谷推门进来,影佐对长谷说:“这个酒好像真的喝不醉。”
长谷垂手而立,表情恭顺,“先生伤还没好,少喝一点。”
“广慈医院意外是徐天做的,你觉得我身上的伤还有那两条跑走的船会不会也和他有关?”
“不管有没有关,杀掉他就是了。”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帝国做事多好。”
长谷不说话,影佐又接着说,“支那新政府筹备正需要人才。”
“先生连喝酒都劝不动他,他不会愿意的。”
影佐看了看长谷,起身离开。
夜色四合,同福里又弥漫起饭菜的香气,徐家堂屋里,三个人围着吃饭。徐妈妈往外头看,问徐天,“外头两个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