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7页)

它在她嘴边啃咬了五分钟。这期间有另外一只老鼠溜过来,张嘴在她的脚踝上咬了一口,她痛得闭上眼睛,强忍着不去理会。小黑把那只老鼠赶跑,又重现站在阴暗中观察她。

快来吧!

它又慢慢地走回她身边。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莫娜莉极不情愿地低下头,把嘴巴凑到它面前。

啃咬,啃咬……

再来!

她感到它腥臭、温热的呼吸冲进她的口中,它终于咬穿了胶带,扯下一大块闪闪发亮的塑料纸。它从嘴里把这块胶带拉出来,用前爪揉成一团,贪婪地玩弄着。

开口够大了吗?她还不敢肯定。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慢慢、慢慢地,她把头抬了起来。一次只移动一厘米。小黑眨巴眨巴眼睛,又凑近一些,好奇地望着她。

莫娜莉奋力张开嘴巴,她听到了那美妙无比的胶带撕裂声。她深深地将一大口空气吸进肺腔里。她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

“救命!”

小黑被她的狂吼声吓了一跳,匆忙向后跳开,那团银色的胶带也从它的前爪上掉落在地。不过它并没有走远。它停下来,转过身,用肥短的后脚支撑着站立起来。

她不再理会它那黝黑粗肥的身躯,用脚跟全力踢向绑住她的那根柱子。尘土像灰色的雪片一样纷纷落下,但是那根木柱却纹丝未动。她拼命地叫喊,嗓子都要冒出火来了。

“救救我!”

不停来往的车辆吞没了她的叫声。

静止了一会儿,小黑又开始向她逼近。这一次不再是它单独向前,后面跟着一大群黑压压脏乎乎的小东西。它们抽动着鼻子,高度紧张,却不肯停下脚步,稳稳地朝着她散发着诱人气味的血肉之躯前进。

骨头和木头,木头和骨头。

“梅尔,有什么新发现吗?”莱姆点头指着连接在色谱分析仪上的电脑问。库柏刚才又把那块木头上的泥土重新化验了一遍。

“氮的含量还是很高,不合常理。”

三次化验的结果都是一样。对检验设备也进行了特别检查,结果运作正常。库柏仔细想了一下,说:“这么高的氮——也许来自军火弹药制造厂。”

“在康涅狄格州还有可能,在曼哈顿不会。”莱姆看了看时钟,六点半。今天的时间过得可真快,而在过去的三年半里,它移动得多慢啊。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连续清醒了好几天。

年轻的警探班克斯凝视着曼哈顿地图,顺手把刚才碰落到地上的白色脊椎骨移到一边。

这块骨头是莱姆的神经康复指导专家彼得·泰勒医生留在这里的。那天早上他来看莱姆,在熟练地做完常规检查后,医生在那张嘎吱作响的藤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观摩讲解的时间到了。”医生说。

莱姆看着泰勒摊开的手掌。

“这就是第四颈椎骨,和你脖子里折裂的那块一模一样。看到根部的小尾巴了吗?”医生把这块骨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转了好一会儿,又问莱姆:“你看到它会有什么联想?”

莱姆很敬重泰勒,因为泰勒从不把他当成孩子、白痴或残疾的人,但这天他实在没有心情玩这种益智游戏,他没有答话。

泰勒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的病人中有人认为它像一条黄貂鱼,有人说它像一艘宇宙飞船,还有人说像飞机,甚至像卡车。每当我问这个问题,人们总把它比拟成某种巨大的东西。从没有人说:‘噢,这只是一团钙镁化合物罢了。’你明白吗,他们不喜欢这种想法——导致他们生活在人间地狱里的东西竟是如此的渺小细微。”

莱姆怀疑地瞪了泰勒一眼,但是这位性情温和、头发灰白的医生早已是对付脊椎损伤病人的老手,他和蔼地说:“不要让我失望,林肯。”

泰勒举着那块骨头凑近莱姆的脸。“你一定觉得很不公平,这么一个小东西竟然给你带来这么多不幸。但是,忘掉它。忘掉这一切。我希望你记住意外发生前的日子,记住你生命中美好与痛苦的一切,快乐、悲伤……你会重新感受到这些东西。”医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坦白说,我现在看到的却是一个万念俱灰的人。”

泰勒把那块脊椎骨留在莱姆床边的桌子上,似乎是不经意间遗落在那里的,可是莱姆知道这是他设计好的动作。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每当莱姆为是否要以自杀结束生命而犹豫不决时,就会盯着这块小骨头。它已经成为泰勒意见的象征——代表赞成活下去的一方。但是最终,这一方还是输了,医生的话再有道理,也抵挡不住日复一日林肯·莱姆切身感受到的痛楚、绝望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