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 迹(第2/13页)

“我扶你到那儿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他说。

他把她从鹅卵石路面上拉起来,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她走向那个拱门。原来那里是一个铺着石板的院子,里面有一盆盆玫瑰花。谢天谢地,墙边的阴凉处还有一条石头长凳。美国人把他的老婆扶到凉爽的石凳上,她如释重负地坐了下去。

远处,游行队伍的尾巴还在主教座堂广场[33]时,打头阵的人们已经进入了田野广场,市民判官们已经在对旗手的人员、举止和舞旗水平进行品评。之后赛马时,不管谁赢,装备最精良的堂区参赛小组将获得“Masgalano”——一只精工雕刻的银盘。这件奖品很重要,而且在场的观众都知道。美国旅游者弯腰察看妻子的脚踝。

“需要我帮忙吗?”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美国人吃了一惊,转过身去。陌生人背对太阳站在他的上方。游客站直身子。那人细高个子,有一张神情冷静的脸。他们年龄相仿,五十五六岁,不过陌生人头发已花白。他穿着褪了色的帆布休闲裤和牛仔衬衫,看上去像是流浪汉,或是已不再年轻的嬉皮士。他说起英语来很有教养,但有点口音,也许是意大利语。

“我不确定。”美国人狐疑地说。

“你夫人跌倒了,伤了脚踝?”

“是的。”

陌生人跪到院子的石板上,脱去他妻子的凉鞋,轻轻按摩受了伤的脚踝。他的手指很温柔,手法娴熟。美国人在旁边盯着,准备在必要时挺身而出保护他的妻子。

“脚踝没有骨折,但恐怕是扭伤了。”那人说。

“你怎么知道?”丈夫问。

“我确实知道。”那人说。

“是吗?你是什么人?”

“我是园丁。”

“园丁?这里的吗?”

“我种养玫瑰花,打扫院子,保持清洁卫生。”

“但今天是赛马节。你没有听见吗?”

“我听见了。伤处需要包扎。我有一件干净的T恤衫,可以把它撕成布条。还要用冷水敷,以免肿胀。”

“赛马节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从来不看赛马。”

“为什么?人人都去看了呢。”

“因为是今天这个日子。七月二日。”

“这个日子这么特殊吗?”

“这也是解放日。”

“什么?”

“三十一年前的今天,也就是一九四四年七月的第二天,锡耶纳从德军的占领下获得了解放。而且这里还发生了一件事,就在这座院子里,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相信这是奇迹。我去取水。”

美国人吃了一惊。这位来自堪萨斯州托皮卡的美国人是一个天主教徒:他做弥撒和忏悔,他相信奇迹——罗马主教认可的那些。他这次的意大利夏季之行主要是去罗马,锡耶纳是后来加进行程里的。他朝这座空荡荡的院子打量了一番。

院子三十码乘二十码这么大,两边围有高墙,至少有十二英尺高,其中一面墙体上开有一个门洞,两扇大门敞开着,他就是从那个门洞进来的。另两边的墙更高,五十多英尺,墙上除了一些裂缝外,一片空白,墙头有屋顶,是一座年代久远的大型建筑的外墙。在院子的最远端,嵌在大楼墙体里的,是另一扇门。它不是木板做的,而是由一根根木梁用螺栓固定而成,以阻止外人进攻。木门紧闭。门的木料与城市本身一样古老,因为长年累月暴晒在阳光下,除了几处污渍外,早已被晒得泛白。

在院子的一边,从一头到另一头,有一条长长的柱廊,斜屋顶由一排石柱支撑着,在屋檐下形成一个幽深而凉爽的避荫处。这时候,园丁取来了布条和一杯水。

他又跪下来,把布条绷带结结实实地扎到受伤的脚踝上,又把水浇上去浸透布条,当作冷敷。美国人的妻子松了口气。

“你还能去看赛马会吗?”丈夫问道。

妻子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脸立即扭成一团。脚踝仍在疼。

“你觉得呢?”游客问园丁。对方耸耸肩。

“这些巷子路面不平整,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又非常闹腾。而且,没有梯子和高台的话,你们什么也看不见。但庆祝活动会持续一整晚,你们可以在那时候看露天盛装庆祝,每条街上都有。或者,八月份还有一次赛马节。你们能等到那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