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家之倾倒(第6/9页)

亚瑟还说到,“万物有情”的最好证明,就是在房子四周凝聚的特殊气味;换而言之,石头、房子、植物、湖水都有知觉且互相影响这一点,从这股混杂着湖面雾气、植物腐臭和墙壁湿气的古怪气味中就可以得到证明。他还补充道,亚瑟家族的命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亚瑟本人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也是因为这房子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散发一种恐怖无边、无法逃脱的影响力。亚瑟坚信上面的这些看法和观点,我想,家族的命运既然已经被他如此解释,那就这样吧,我没有必要,也没有办法再有什么意见。

在我陪伴着亚瑟的那几天中,我们所读的书,不但是他平时必需的精神食粮,并且我觉得,他爱幻想的性格跟那些书也有着莫大的联系。我们在一起读的书有这些——葛雷塞的《浮凡和修道院》,马基雅维利的《魔王》,史威登伯格的《天堂与地狱》,霍尔堡的《尼古拉斯·克林姆的地下旅行记》,罗伯特·弗卢德、尚·丹达日内、德·拉塞布尔三人合著的手相学图书,提克的《碧落旅行记》,康帕奈拉的《太阳城》等。其中,那本小小的、八开大的、道明会修士艾梅里克·德吉龙内所著的《宗教裁判手册》,是我们的最爱,里面有好几段话引用了拉丁地理学家庞波尼耳斯·梅拉所讲述的关于古非洲畜牧之神、森林之神的说法,将这些段落读完后,亚瑟就默默地坐在那儿发呆,有好几个小时都在神游。

然而,在这个时期内,他读得最多的则是一本极为古怪而珍贵的、四开大、用粗体字写就的书,书名为《马贡廷奈教堂合唱团陪伴亡灵于斋戒前夕之守夜》,那是一本祈祷书,从一座被世人遗忘的教堂中发现的。

我想到玛德琳去世的那个晚上,亚瑟突然跑过来跟我说,玛德琳已经不在了,还说他想把妹妹的遗体在房子的地下室里停放两周后再下葬,所以,我就不禁将玛德琳死后那几天亚瑟一直在专心地阅读的那本祈祷书和这件事联想起来,因为这本书中说到了很多奇怪的宗教仪式,我担心极有可能是这本书蛊惑了亚瑟,所以他才会有那样处理妹妹遗体的决定。可是,他并非因为宗教因素才决定这么做的(他跟我说确实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还考虑到了一些别的现实因素,比如死者生前所患的疾病非常怪异;并且家庭医生总是在问他这件事要如何处理,使他觉得很是心烦;还有诸如家族坟场的所在地非常偏远等因素,而亚瑟既然已经考虑到了所有的因素,那么,我想我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况且,我一想起自己初抵亚瑟宅邸的那天,跟那个狡狯阴险的家庭医生曾在楼梯间擦肩而过,就不想蹚浑水对亚瑟的决定表示反对,毕竟他的家庭医生也建议这么做,跟他作对对我也没好处;另外,这个决定也并非真的特别古怪,更不会有任何人因此受到伤害,所以,我也就觉得没有必要反对了。

亚瑟请我帮他一起对遗体临时安放的事进行处理,我自然毫无异议尽力帮忙。等到尸体放进了棺木,我们就把棺材抬起来送到那间准备好存放遗体的地下室。因为地下室已经封闭了很久,里面的空气非常窒闷,所以弄得我们手上的火把忽闪忽闪,使我也没法对这个地方好好勘查一番。可是,我大致看到这个地方颇为狭窄,并且很潮湿,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另外,这间地下室距离地表很远,它的正上方就是我的睡房。很显然,在遥远的中世纪,这儿应该是城堡的地牢;而近代,火药或其他易燃物质的存放处就是这里,从里面绝大部分的地方,如长长的拱道、某些地板上被仔细地铺上了铜质防燃地板就可以猜到这一点,而为了防火,地下室的铁门也非常厚重;并且,大门的铰链转动之时,就能听到尖锐刺耳的咯咯声由这厚重的铁门发出。

把棺木在恐怖的地下室放好之后,我们就稍稍推开了棺材盖,想最后一次看看玛德琳。一看到眼前这个躺着的人,我就被震惊了,未曾想,玛德琳竟然和亚瑟有着这么相似的容貌。我内心的震惊很快就被亚瑟察觉了,他低声告诉我,他跟玛德琳是双胞胎兄妹,因此,他们之间一直有着非同寻常的默契。我们快速瞥了一眼尸体,就盖上了棺材盖,毕竟死者跟我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再看下去,心中难免感觉恐怖。啊,苍天啊,竟然就这样把正值花样年华的玛德琳带走了,就跟别的患有类似于癫痫、僵直症去世的病人一样,玛德琳嘴角上扬,始终保持着一抹诡谲的笑容,脸上和胸口都有一抹微弱的潮红,看上去非常惊悚。我们盖好棺材盖、拧紧螺丝栓之后,就从这间停放着尸体的地下室离开了,将大门关紧,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跟地下室差不多一样阴郁的宅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