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6(第8/13页)

我开始没说话,后来我想起我们的计划,想起了下一步。我沮丧地想,长痛不如短痛,早完早好。我关上门,和她一起站在窄小的走廊上,小声对她说:

“不是接受不了这么简单,是这儿有问题。里弗斯先生宠她,听不得别人说闲话——他带她到这僻静地方来,也是盼着乡下空气清新,也许能让她镇静些。”

“让她镇静?”她说,“你意思是——?上帝保佑!她不会发病吧——不会跑去把猪圈打开——不会放火烧房子吧?”

“不,不会的,”我说,“她只是——只是脑子里想太多了。”

“可怜的小姐,”克林姆太太说。但我能看出她在算计。她当初该开个高点的价,要是知道是个疯女人来住。然后,每次端盘子上来时,她都不直视莫德,很快地放下就走,好像莫德会咬人。

“她不喜欢我,”见她这么两三次之后,莫德说。我吞了吞口水,说,“不喜欢你?你想哪儿去了!她为什么会不喜欢你?”

“我说不上来。”她轻声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后来绅士也听到她这么说了,他把我单独拉到一边。“很好,”他说,“让克林姆太太继续怕她,让她也怕克林姆太太,虽然表面上好像不怕——干得好。医生来的时候,这对我们有帮助。”

他等了一个礼拜才去请的医生。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难过的一个礼拜。他对莫德说再住一天就走,但是第二天早晨他会看着她,对她说:

“你看起来太苍白了,莫德!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我觉得我们应该再住一阵,等你体力恢复了再走。”

“再住一阵?”她说,声音呆滞,“但是,我们不能去伦敦,去你家吗?”

“我真的觉得你身体还不够好。”

“不够好?可是我觉得很好——你只要问问苏就知道了。苏,你跟里弗斯先生说说我多好,行吧?”

她坐着,身体发抖。我什么都没说。“再多等一两天吧,”绅士说,“等你休息过来,等你冷静下来。或许,你应该多卧床休息?”

她开始流泪。他走到她身边,她抖得更厉害,也哭得更厉害了。他说,“噢,莫德,看见你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要是去伦敦就能让你感觉好些,我们当然立刻就走——哪怕我用双手抱你去——你觉得我不想吗?但是,看看你现在的状况,你能跟我说你身体好,没事吗?”

“我不知道,”她说,“这里好陌生,我怕,理查德——”

“伦敦岂不是更陌生?那里拥挤嘈杂,天色又阴暗,在那儿你不是更怕?不,那里不好,这儿才是适合你的地方。在这儿,还有克林姆太太照顾你——”

“克林姆太太讨厌我。”

“讨厌你?哦,莫德,你开始犯傻了,我不喜欢你这样。苏也不会喜欢的——是吧,苏?”我没理他,“她当然不会喜欢了,”他说,蓝眼睛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莫德也看着我,然后望向别处。绅士用手捧着她的脸,吻了她的额头。

“好啦,”他说,“我们别吵了。我们再住一天——只要一天,等你的脸上恢复了血色,等你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

第二天,他把同样的话又说了一遍。第四天,他的态度强硬起来——说她故意让他失望,故意让他等,他其实一心想把她作为新娘,带回他在伦敦切尔西的家。第五天,他把她抱进怀里,几乎要哭了,他说他爱她。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问他们还要住多久了。她的脸再也没红润起来,眼神也暗淡无光。绅士叫克林姆太太给她多弄些有营养的食物,于是她端上来更多的鸡蛋,更多的腰子,肝,肥腻的熏火腿,还有血布丁。弄得屋子里满是肉的骚味儿。莫德什么也吃不下去,只有我吃了——总得有人吃啊。我吃,她就坐在窗边往外看,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伸伸手,或者把一缕头发拉到嘴边。

她的头发和眼神一样暗淡无光了。她不让我帮她洗——她甚至不让我梳。她说她受不了梳子从头上刮过。她一直穿着从布莱尔逃出来那天穿的裙子,上面还有泥。她把最漂亮的那条裙子——那条丝质的——送给了我。她说:

“在这儿我为什么要穿那个?我宁愿看你穿。你穿着它,怎么样也好过让它躺在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