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来的人(第5/11页)
“是的,”他又说了一遍,“你非常富有。”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花园躺椅上,环视四周,仿佛目眩神迷。
克里斯汀把茶推到他的面前。她并不太习惯留意自家的房子或是花园;它们平平无奇,绝不是街上最大的一户;也自有其他人照看打理。可是现在,她望着他注目的地方,好像是从不同的视角观察一切:狭长的园地,花坛里的蓓蕾沐浴着初夏的阳光,石板铺就的阳台和小径,高高的墙壁,还有无声的静谧。
他转回来看着她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我的英语不好,”他说,“但是我进步。”
“确实。”克里斯汀说,点头表示鼓励。
他抿了几口茶,动作迅速而轻柔,好像害怕碰伤杯子似的。“我喜欢待在这里。”
克里斯汀把蛋糕递给他。他只拿了一块,吃的时候露出一丝难以下咽的表情;不过她吃蛋糕的时候,他又喝了好几杯茶。她总算问清楚了,原来他领到了一笔教会的奖学金——她没能听懂究竟是哪个教派——正在学哲学或者神学,也可能是两门都学。她对他颇有好感:他一直表现得很规矩,没给她添任何麻烦。
茶壶终于见了底。他在椅子上笔直地坐了起来,仿佛是听见了一阵无声的锣响。“请你看这边,”他说。克里斯汀看到他已经把那台迷你相机放在了石头做的日晷上,那是她母亲两年前从英国运回来的。他想要给她拍照。她觉得很荣幸,于是摆好姿势,平静地笑着。
他摘下眼镜,把它放到盘子旁边。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他那双没有了镜片保护的近视眼朝她看了过来,眼神里有些胆怯,又像是有什么秘密要倾吐,让她直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别知道。随后他走过去摆弄了一下照相机,后背对着她。下一秒他又在她身旁蹲下,一只手尽力揽住她的腰,另一只盖住了她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脸颊硬是挤到她的边上。她被吓了一大跳,一动也不敢动。快门响了。
他立刻站起来,重新戴上眼镜,此刻镜片中闪现出一种悲伤的喜悦。“谢谢你,小姐,”他对她说,“现在我走了。”他把照相机背回到肩膀上,用一只手捂着,好像是要按住镜头盖,防止漏光似的。“我寄给我的家人;他们会喜欢的。”
他走出大门后克里斯汀才回过神来;接着她笑出了声。她之前一直在担心,怕自己会遭他袭击,她现在可以坦白承认了,而他也确实动手了;只是方法不同寻常。他刚才强暴了、霸占了、夺取了、绑架了[7],一把抓过又带走了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在胶卷上的留影,还有偶然拍到的那套银质茶具,嘲弄一般对着她熠熠生辉,女佣把它们拿走的时候,带着皇室的威仪,端在手里宛如族徽,宛如加冕典礼用的宝石。
克里斯汀的这个夏天与过去三年一样:她在阿岗昆公园[8]附近一处收费昂贵的女子夏令营地担任划船教练。她以前在那里露营过,所有的一切她都不陌生;她划船的技术甚至比打网球还要出色。
在营地的第二个星期,她收到一封他的信,盖着蒙特利尔的邮戳,从她家里的地址辗转寄来。印刷体的大写字母,写在一张绿色的纸上,两三句话而已。起首一句“我希望你很好”,接着是描述天气的只言片语,结尾处写着,“我很好。”署名,“你的朋友”。每个星期她都会再收到一封这样的信,内容大同小异。其中一封附了一张彩色的照片:是他,有一点斗鸡眼,兴高采烈地咧嘴笑着,比她记忆中抵在她蓬松起伏的裙褶旁边的那个他还要瘦长,花朵如焰火在他们周围次第绽放,他的一只手在她的大腿之间化成一片暧昧的模糊,另一只则落到了视线之外;她自己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仿佛他正用那只看不见的拇指在戳她的屁股。
克里斯汀回了第一封信,但从那以后高年级学生就在努力训练,参加划船比赛。夏天结束,收拾行李回家的时候,她把所有的信都扔掉了。
回家几个星期之后,她又收到一封绿色的信笺。这一次,顶端印了一个寄信人的地址,克里斯汀发现,那地址就在她自己的城市里,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每天她都在等着电话铃响起;她非常确信,他一定会首先通过一个只闻其声的电话来尝试联络她,所以突然在校园里遇见他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