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5/6页)

“雷小越同学。我今天上午去你家家访过,你知道你父母对你的评价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

“无非是我不听话,学习成绩差,将来没前途之类的。”

曹敬有的时候惊讶于孩子和父母之间的对立是如此浓烈,有的孩子憎恨他们的父母。曹敬最头疼遇到顽固的憎恨者,在罕见的几个案例里,他们用自己的能力去报复自己的父母。

经过事实的验证,曹敬早已不相信“父母都爱孩子”的观念,但是他不认为父母会无理由地刻意伤害自己的孩子。少数家长会通过对孩子的虐待(包括心理上的虐待)来释放自己的情绪压力,同时确保自己对孩子的控制。但是他觉得现代社会的亲子关系中,最病入膏肓的问题其实是冷漠。

父母不具备对孩子的同情心,也不在意孩子们的想法,这种态度是恶性事故发生的最大诱因。对孩子们来说,如果连父母都不支持自己,那还有哪里可以容身呢?

“你有很好的父母,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曹敬叹了口气,“他们很关心你的安危,并且一再向我保证,你是个好孩子,绝不会去害人。”

“嗯……?”

“你看,你对你爸妈的判断出了一点儿差错。”曹敬说,“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可能方法上比较粗暴,但是毕竟没有想要害你。”

“他们不尊重我,我就不想跟他们说话。”

“你有能够说话的人吗,学校里?”

“有那么两个。”

曹敬笑道:“还不错,有朋友说话就很好。只是你也可以多跟父母说说话,他们不是不尊重你,而是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和他们好好沟通沟通,他们会理解你的。还有,你这次算是意外事故,所以各类损失都会有赔偿渠道,不会让你家里赔钱。如果你在担心这个,没必要的。”

“唔……”

“过两天是你的生日。”曹敬开始迂回地进入正题,“不过这次你的生日可能没办法在家里过了。”

“少训所?”雷小越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重心,“我能不去吗?”

“真聪明,可以是可以,但手续特别麻烦,而且说实话,我觉得去少训所住几周不算坏事。”

曹敬的主要工作目的,就是让对象能够主动前往少训所。理论上来说,觉醒者走一堆程序后可以不去少训所,但在实际操作中几无可能。办公室的一大政治任务,就是确保所有觉醒者百分之百接受少训所的培训。

“能不能等过完生日再去?”

“少训所也能过生日,而且里面还会准备专门的生日蛋糕。”曹敬大笑。

“你在里面过过生日?”雷小越好奇地问。

“没,看别人过的。”曹敬回想了一下,“过生日的是我那时候的室友,他名字很怪,姓很罕见,姓相。至于我嘛,我这辈子没过过生日。”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不过生日?”

曹敬在黑暗中笑了一声,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怎么会?”

“金蔷薇历七十四年大洪水,我当时刚出生,洪水过去之后被救灾的军队发现后送到卫生院,后来又被送去福利院。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身份证上写的是一月一号。洪灾中有的堤垮了,上面的大人没了,就剩下家里的小孩,福利院里不知道自己生日的人大部分都是这种。我们的生日都是一月一号,过元旦的时候顺便一起庆祝了。”

在那场席卷数省的洪水里,死了不少人,受灾人数以十万计。灾后重建工作做得很艰难,有些洪水中出现的孤儿被统一交托给国家福利院收养。那时候领养的法规还不完善,所以大多数人是由国家养大。

“我们这批人是天灾搞出来的孤儿,看着还正常。福利院里还有很多被丢掉的小孩是先天畸形,各种奇形怪状的都有,外人看着都害怕。那会儿分了好几个班,我在抗洪班,还有成长班以及归化班。成长班的以残疾和畸形小孩为主,他们班的班长长得黑又是兔唇,我们都叫他黑兔子,他弟弟也一样,叫小兔子。”

曹敬说起了福利院里的往事,他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从福利院里出去之后,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说自己是福利院里长大的。说出来后,会被当成某种异类,被施以同情或厌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