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纳·赛克(第4/6页)
他是否杀了她?她的尸体是否正飘浮于某处,逐渐腐烂,或遭到啃噬?我是替代品吗?为了取代一个死人而从虚无中诞生——出现在铎尔需要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使他不必亲自出面,即可引领城市掉转头去。这是唯一的方法吗?经过此番周折,他既达到了目的,又完全没有显露意图。
我被利用了。在经历过这许多血腥与战乱之后,我再也无法清晰地认定哪些是真实发生的事,也无法分辨其中的种种细节。
但毫无疑问,我被利用了。
如今铎尔对我已没有兴趣。
每次我们共处时,他都在耍弄我,把我变成他的代理人,帮助他操纵城市掉转头去,同时又看似跟他毫无关系。正是这名忠诚的佣兵促使舰队城恢复到简单的海盗模式。
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对他来说,我比空气还不如。
当你发现自己是一枚棋子时,那感觉很奇怪。他让我感到挫败,但以我的年龄,背叛已伤害不到我。
尽管如此,我曾两次尝试去找他,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当我两次敲开他的门,他都沉默地注视着我,仿佛我是个陌生人,让我话到嘴边又酸溜溜地缩了回去。
没什么可问的,我记得赛拉斯·费内克曾经斥责我。
也许这是最好的建议。
眼下有为数不多的几种可能性,可以解释发生的一切,其中任何一种都可能是真相。倘若铎尔将这些悉数否定,我便完全失去了头绪,比现在还不如。到那时,我就只能假设,或许根本没有计划——也不存在解释。
何必冒这个险?说到底,何必放弃现有的理解?
坦纳·赛克来到我家,安捷文在“彩石号”甲板上等着他,她的履带无法攀爬楼梯。
我可以肯定,他们俩对彼此都是一种安慰。然而我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小心谨慎,充满疑虑。我觉得他们将逐渐疏远,仅仅共同承担痛苦是不够的。
坦纳带给我一张他找到的相片:谢克尔捧着两本书,在图书馆外面咧嘴微笑。坦纳认定,一切能将书本和谢克尔联系起来的物品都是属于我的。我很惭愧,不知如何制止他。
他走后,我看着那张泛黄的纸片。相片的质量并不高,模糊不清的建筑和人影印在纸上,犹如一片疤痕,而这凝结的伤疤赋予纸张新的面貌。疤痕是一种记忆。
我的后背上就承载着舰队城的记忆。
数周前,我卸掉绷带,斜对着镜子,观察嘉水区在我身上写下的印记,那是一条丑陋残酷、令人心悸的语句。
我的后背布满横向的鞭痕,它们仿佛山脊一般自皮肤底下隆起,大致呈平行分布,从身体一侧升起,又从另一侧降下。
它们就好像线脚,把我和过去牢牢钉在一起。
我惊叹地看着这些疤痕,仿佛它们跟我无关似的。舰队城被缝到了我背上,我相信,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将一直背负着它。
许多真相我都无从知晓。这趟莫名其妙的旅程充满暴力与血腥,让我感到既荒谬,又厌恶。总而言之:混乱残酷,却毫无意义。学不到任何收获,也无法欣然忘怀。海洋中没有救赎。
我将背负着舰队城回到家乡。
回家。
铎尔第二次打开门看到我时,一定从我脸上察觉到了什么。他略一点头。
然后他说:“够了,够了,我们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
震惊之下,我颔首致意,并向他道谢。
这就是他给我的礼物,并非因为我们之间仍存有情谊,那都是他假装的。
这是他给我的奖励,是他支付我的报酬。
因为我替他完成了任务,因为他曾利用过我。
铎尔经由我向费内克传递消息,再由费内克传给整座城市。但费内克犯了个错误,疤脸情侣又通过公布真相,置我们于不利。因此铎尔发现仍需要我继续替他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