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9页)

我一阵脸红,意识到自己把他忘了个干净:“噢,这是卡尔。他也是宫里的侍从,和我一块儿工作。”

“嗨。”卡尔勉强地招招手,样子傻透了。

老妈像个少女似的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卡尔结实的胳膊上,也向他招了招手。但老爸和哥哥们没那么兴高采烈。

“你不是这一带的人,”老爸阴沉地说,他盯着卡尔,好像那是某种故障似的。“我闻得出来。”

“那只是宫里的气味吧,老爸——”我抗议着,但卡尔打断了我。

“我是从哈伯湾来的,”他说,谨慎地去掉了辅音r,模仿哈伯湾那一带的方言发音,“一开始我在海岭工作,当时王室成员住在那里。现在我跟着他们来到了这边。”他侧目瞥了我一眼,话里有话地说,“很多侍从都是这样的。”

老妈慌乱地喘息着,拉住我的胳膊:“你也会吗?这些人离开的时候你也要跟着一起走?”

我想告诉他们这不是我的选择,不是我想要离开。但正是为了他们,我不得不撒谎。“这是仅有的职位了,再说薪水也不错。”

“我想我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布里低声威胁着,面对面地盯着卡尔。可卡尔是何种身份,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卡尔冷冷地说。他的目光和布里的短兵相接,一样燃着怒火。“梅儿选择留在王宫里工作,她签了一年侍从的合约,就是这样。”

布里咕哝了一声,退开了。“我更喜欢沃伦家那小子。”他嘀咕着。

“别孩子气了,布里。”我厉声说。老妈被我苛刻粗粝的声音吓着了,好像已经忘了我原本的声音,而这才仅仅过了三个星期。突然,她的眼睛里浮起了泪水。她正在慢慢忘记我。这就是她希望我留在家里的原因。这样她就不会忘记了。

“老妈,别哭了。”我走上前抱住她。一抱之下我才发觉她是那么瘦小,比我记忆中瘦小得多。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从没意识到她越来越脆弱吧。

“不只是你,亲爱的,是——”她看向老爸,眼睛里满是痛苦,我不理解的痛苦。其他人也不敢看她,就连老爸也低下头,看着自己残废的脚。屋子里一下坠满了无情的重负。

我明白出什么事了,明白他们避而不提、想护着我免于承受的事了。

我的声音颤抖着,问出了那个我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谢德在哪儿?”

老妈一下子崩溃了,倒在餐桌旁的椅子里啜泣着。布里和特里米不忍心,转过身去。吉萨一动不动,死盯着地板,好像要沉下去似的。没有人说话,只有老妈哭泣的声音,老爸的呼吸器的声音。我的心里破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上了,那儿原本属于我哥哥。我的哥哥,我最亲近的哥哥。

我向后倒去,痛苦之中忘记了台阶,但卡尔扶住了我。我真希望他没有,真希望自己倒下去,让硬的、真实的东西来赶走我脑袋里的剧痛。我胡乱摸着自己的耳朵,摸着那三颗我如此珍视的石头耳环。第三颗,谢德的,冰凉地贴着我的皮肤。

“我们不想在信里告诉你,”吉萨扶了扶夹板,轻声说,“免除兵役之前,他就死了。”

想要放电攻击的冲动,想要在一击之中发泄狂怒和悲痛的冲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控制它。我对自己说。我不能相信,刚才自己还在担心卡尔会烧掉这房子;闪电和烈焰一样,能轻而易举地毁掉这里。

吉萨忍着泪,勉强继续说道:“他想逃跑,被判了死刑。”

我动作极快,卡尔都没能拦住我。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我只剩下了感觉:悲伤、震惊、痛苦,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灯泡里的电流吱吱作响,冲着我尖叫,声音大得我的头都要裂开了。角落里的电冰箱咔吱咔吱的,老旧渗水的电池一下下地发出脉冲,犹如垂死的心脏。它们在奚落我,嘲笑我,想要逼我崩溃。但我不会崩溃。我不会。

“梅儿,”耳边是卡尔的呼吸,肩上是他温暖的手臂,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隔着整个海洋,“梅儿!”

我痛苦地窒息着,努力想喘一口气。我的脸颊湿漉漉的,是哭过了吗?死刑。我的血液愤怒地在皮肤之下奔流。谎言。他没有逃跑。他参加了红血卫队,他们发现了。于是他们杀了他。这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