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狐山(第11/14页)

秦准这样说着。

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每一句话,都只愿意在它面前说出来而已,因为就算不说,它也会知道,一清二楚,如看生长在掌心的纹路。

小狐狸很专心地听着,在某个点子上忽然跃起来,三跳两跳冲到玄关那里,俯下身从秦准的背包里拱出一个iMac Pro。它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电脑,再抬起头时变了脸,严肃中隐含责备——这么七情上脸的野兽可真不多。

秦准立刻就窘了:“哎呀,又被你发现了,我马上做马上做。”

过去拿过电脑,放在膝盖上,运指如飞——他开始写作业。

真正想回狐山的原因,是不愿意在人间写作业,尽管拼命隐藏这个念头,还是被抓了个现行。

“你以前真的没有这么八婆哪,哥哥,真是的。”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敲着键盘。明天是考古与近代史老师血腥Susan的当堂考试,当场要做Presentation,要是做不出的话,下学期就要重修。

为什么老子堂堂玄狐之后,却要窝在这里写《人类居住环境变迁与世界战争相互影响小考》?心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咆哮着。

小狐狸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想来秦准既从善如流知错必改,它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回到沙发上把自己卷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秦准入了戏,渐渐认真起来。他一面写一面想,人类居住环境的变迁和战争有个屁的关系,战争是因为人类与生俱来的贪欲与排除异己之本能而爆发,无论居住环境变不变化,该打还是会打。

就算血腥Susan给他一个Z也无所谓,这就是他真实的看法,而且网络之大,信息之杂,帮了他的大忙,要找多少历史现实的证据都信手拈来。

他一直写到凌晨一点多才结尾,小狐狸已经在旁边睡得口水长流,头窝在尾巴里,露出鼻子来一翘一翘的,秦准收拾好东西过去看看它,觉得好笑。

“哥哥你真的睡好多,每天睡觉你不闷的吗?尤其在根本不需要睡觉的情况下。”

这么嘀咕着,一时手痒给小狐狸盖了点儿毯子,然后走到厨房去,烧开水,准备煮一碗面。

天知道他内心深处觉得这一系列的动作有多么无聊,多么无谓,多么无趣。

又在想,如果在狐山,只需要在大自然中寻找食物而已——事实上修成人身的狐,根本都不再需要太多饮食。

不过,老爹老妈以前都吃三餐,讲究荤素搭配,干稀调和什么的。庄姨更离谱,每天做面膜,吃维生素和葡萄籽精华,说要保持青春不败,能再神经病点儿不。只有三叔最随性而为,没粮食或者没时间吃饭的时候能饿多久就饿多久,然后挑距离最近的一家垃圾食品快餐厅吃个血流成河——干掉人家所有的巨无霸汉堡。

他叹口气,水已经烧开了,下面,两分钟就熟,捞起来拌一拌方便面包里附送的红油酱料,倒也挺香。

有浓厚味道的食物来到肠胃,产生幻觉一般的饱足感。

万籁俱静。

这是伦敦,数以百万计的人生活在这历史悠久的城市之中,即使是午夜,也有无数人清醒。

他们在做些什么?

秦准想,父亲现在在做什么?

他们彼此疏离已久,但仿佛在不久以前,家里还有四口,尽管父母总是不在,但他和哥哥也总是自得其乐。

他们是狐。

人类生活的世界里一共有十一种狐,区分他们的主要依据是不同的栖息地,耳朵形状或看人的眼神。

无人问过事主的意思,对什么沙狐藏狐吕佩尔狐之类的名字到底满不满意。

或者事主们自己也不大在意,反正,它们其实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

一样有宗教,祭祀,阶层,家族,男女,深深浅浅纠缠不清的恩怨。

在那个世界的最顶层,有比人类进化得更彻底的、能够与神灵沟通的成员,金狐,玄狐,银狐与紫狐。

以颜色辨识彼此身份不算太有文化的做法,胜在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父亲秦礼,就是金狐。

母亲庄敛,是玄狐。

对狐族来说,那看上去真像是人丁兴旺的一代,命运诡谲动荡的银狐顺利地长到了成年,极为罕见的金狐甚至有双子降世。

虽然其中一只金狐对研究佛法比较有兴趣,最后跑去祖先的宗祠出家,矢志守陵,不问世事,但另一只却是不世出的商业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