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8页)
她转过身,佩星者站在门口。只有他一个人,跟随欧温前来的幽灵都已不见踪影。他注视着她,从他眼神里,她得知他已看见了多少东西。她无助地凝视他,他轻声说:“瑞德丽。”话声中没有警告,没有评判,只有她的名字;这样的认知和接受让她几乎掉下眼泪。
佩星者终于进门。他衣着简单,看似没有武装,几乎毫不起眼地穿过沉默的众王,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路尾随他们进入安纽因的那股黑暗纠缠的痛苦、仇恨和力量,此时不再是巫术的强大阴影,而是他们全都认得的东西。摩亘的目光掠过一张又一张脸,落在岱思脸上,他停下脚步;瑞德丽毫无防备的开敞心智感到他的记忆一涌而上,震动了他内心最深处。他再度举步,缓缓前进,众王从竖琴手身旁无声退开。岱思低着头,似乎正聆听这段漫长旅程的最后几步,对他们两人而言,这旅程早在俄伦星山就已展开。摩亘走到他身旁,他抬起脸,阳光无情地刻画出他脸上的纹路。
岱思语调平板地说:“在俄伦星山,你从至尊的脑中取得什么样的正义训诲?”
摩亘举起手,反掌狠狠往竖琴手脸上一掴,连法尔的眼都为之一眨。竖琴手摇晃欲倒,勉强站住。
摩亘用痛心蚀骨的声音说:“我学到的够多了。从你们两人身上。我对正义的论辩不感兴趣,我只想杀死你。但是因为我们站在国王的大厅里,你的血即将玷污大厅地板,我还是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让你血溅五步,这样比较有礼貌。我厌倦了你的琴声。”
“琴声可以打破那一片沉默。”
“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你的沉默吗?”摩亘说出的字词不成形状,在高处的角落里来回震荡,“我在那座山里尖叫得够久了,足以打破任何沉默,除了你的沉默之外。创立者把你训练得很好,我完全不能触动你分毫,只能取你的性命。不过就连你这条命,我都不知道你是否珍惜。”
“是的,我很珍惜。”
“但你绝不会为了保命而求饶。我曾哀求亟斯卓欧姆让我死,他不予理会,这是他犯下的错误;但他还够聪明,知道要逃。早在你把我带进那座山的那一天起,你就该逃了。你并不笨,应该想得到佩星者可以熬过赫德侯熬不过的折磨,然而你却留在那里弹赫德的曲子给我听,直到我在梦里哭泣。我当时几乎光靠想就能弄断你的琴弦。”
“你确实弄断过我的琴弦。好几次。”
“而你还是不知道要逃。”
大厅中绝对的静默造成一种奇怪的幻觉,仿佛他们两人独处此地。脸上布满战争劳顿和苦涩怨恨的众王看得全神贯注,仿佛正目睹自己人生的某个片段。瑞德丽看得出杜艾还在挣扎,难以接受创立者居于俄伦星山的事实;卢德则已不再挣扎,面无表情地在一旁观看,不时咽下聚积在喉头的呐喊或泪水。
竖琴手开口前顿了顿,说道:“的确。我太笨了。也许我是在赌,赌你会去追杀主子而忽略仆人。或者我赌的是,即使到了那个地步,即使你保不住国土统治力,仍可能会遵守御谜学信条。”
摩亘双手握拳,但没动手:“一所空洞的学院,一些贫乏的信条,那跟我的生命或你的死亡有什么关系?”
“也许没有关系,我只是一时想到罢了。就像我的琴声。这只是一个抽象的问题,一个持剑的人很少会停下来思考这种问题,思考行动可能造成的影响。”
“全是空话。”
“也许吧。”
“你也是御谜学士——又有哪条训诲够强大,足以让你继续遵守御谜学的信条?朗戈创立者的第一条训诲是:真实的语言即是力量的语言——名为真,本质也为真。不过你觉得背叛的本质比较合你胃口。就算我觉得报复、谋杀或正义之名——随便你想给它冠上什么名字——比较合我胃口,你又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谁有资格评判你?你是佩星者啊。你追赶我一路穿越赫尔时,瑞德丽把你误认成亟斯卓欧姆。”
她看见摩亘一阵瑟缩。卢德喉头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低声说:“摩亘,别管什么信条不信条的,我发誓,如果你不杀他,我也会动手。”
“我说了,这是一个抽象的问题。卢德对正义的看法比较有道理。”岱思的声音听来干涩、疲惫,带有完结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