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情(第4/9页)
我提醒过她,可是她还是宁愿天真。我们姐妹俩从小到大争执很少,可为了周荣斌,我们差点儿反目。
“我查过沈秀娥这个人。”邵驹继续说,“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母亲长大。她母亲喜欢打麻将,这点在街坊邻里间出了名,很久以前,她因为打麻将输了很多钱,不得不跟一个男人同居。”
我在纸上问他:“然后?”
“沈秀娥父母很早离异,她在单亲家庭的环境中长大,缺乏安全感,周荣斌这样成熟的精英男人就如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她不可能松手。所以她有谋杀你姐的动机。”
“那周荣斌呢?他反而没动机了?”我沉默了片刻,再度问。
“从可能性上讲,你姐姐一死,他也是获益者,但他前面既然想享齐人之福,那么除掉你姐姐就没必要了。”邵驹笑了,“你不懂,家里红旗不倒才是能耐的体现。”
我看他,在纸上用力写:“如果妻妾之间没法平衡了呢?”
邵驹笑容一凛,随即撇嘴说:“那确实麻烦了。”
四、节哀顺变
又过了两周,邵驹找到当初姐姐车祸的目击者。
我坐上他的车跟他一道去看那个人。一路上邵驹原因不明地保持沉默,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紧抿成直线,开车的过程中,他始终双手握紧方向盘,盯着前方,像随时准备与劫车的匪徒作斗争。
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农田,有风,风吹得发丝纷乱。我恍惚想起,多少年前,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跟姐姐经常手拉手在江边奔跑,看轮船来来往往穿梭奔忙,看灯火倒映入水中波光潋滟犹如梦幻。
可一转眼我们就长大了,一个开车翻下山崖,另一个为了证明她被谋杀而四处奔走。
一个人的生命何其渺小,消失便是消失,不在便是不在,犹如阳光下无声无息蒸发的水珠,谁会记得一颗露水与另一颗露水形状的不同?
我的心底忽然浮上一种渴望,像是为了读取风吹过田野留下的费解密码,我渴望倾听的某个声音在远处响起,我转头,写下一行字,拿给邵驹。
邵驹皱眉,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摇头断然拒绝:“不行,时间不够。”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眼泪就这么直直流淌下来,我双手合十请求邵驹同意我去车祸的出事地点看看。我从来没去过,所有的事,有关她如何死去的细节,我都只是自行想象。
可在临死的前一刻,她想过什么?回溯一生的话,她会不会想起我们一同度过的童年?想起我们姐妹从未用语言交流,却心意相通的少年?想起我们逐渐长大后,渐行渐远的青年?
邵驹又一次拿我没办法,他厌烦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却加快车速,在分岔道上拐向我要去的地点。
我们很快就到了出事地点。邵驹小心地把车停在路边,我推开车门,之前被撞毁的栏杆已经修复,山风疾棘,四下蒿草遍野,怪石嶙峋,乍眼望过去,仿佛地底潜伏着不知名的恶兽,须臾之间,便会扑起伤人。
我闭了闭眼,崖底有人在召唤我,我断然地跨过栏杆往下走。
没走几步,邵驹从后面飞快地追上我,拽过我的手臂一拉,怒问:“你下去干吗?”
我听见她在叫我,她在跟我说话,她低声呢喃,我必须集中全部心力,才能听见她那无法用语言传递的信息。
我努力掰开邵驹的手。邵驹愣住了,他呆了几秒钟,然后抢先跨行几步赶到我前面,回头恶声恶气地对我说:“跟着,照我的脚步走!听见没?不听话摔死了活该!”
我跟着他往下走,有点儿难,可没关系。接近底部是一片河滩,邵驹停了下来,回头看我,目光罕见地有些怜悯。
我知道就是这里了,石块上有擦不去的黑色痕迹,据说当时车子先撞到这儿,然后停下来,很快就油箱漏油,发动机着火,继而爆炸。
那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知道,她不会有求救无门的恐慌和痛苦,可我也知道,一声巨响之后,她成为一具焦炭,幸亏她在医院留下了牙医记录,否则人们不能断定死者是不是她。
谁还记得曾经有个女人存在过、活动过,在这个我们共同呼吸生存的时空?谁还记得有个女人跟我们一样会走会跳,她曾经笑靥如花,曾经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