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巨魔公主(第4/12页)
我从树上爬了下来,那栋建筑又一次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沿着崎岖的道路向它走去,没过一会儿,我已经能够看见积雪中的木头围墙了。它是用银桦木搭建的。根据它的大小,我猜测这里应该是一个工具棚或者操作间之类的地方,可能和外公农舍的排水沟连在一起。屋子的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我用钥匙圈拧开了门框上的折页,拿下挂锁走了进去。
月光被隔绝在小屋的外面,我第一次拿出了自己的手电筒。随着光柱的亮起,我的面前出现了自己扭曲的形象。我被吓了一跳。我定睛一看,原来面前立着一个硕大的钢桶。在光线的照射下,我的身影映照在上面,显得又粗又矮。这个小屋是外公收集白色蜂蜜的工作间。屋里唯一的装饰就是墙上挂着的一座精致的报时钟。它已经停了。我摆弄着挂钟,直到它重新开始运转起来。钟面上有两个小门,一左一右,高低错落。当钟敲响的时候,门就会打开,从里面弹出两个小木头人,一男一女。那个男人站在高处,低头俯视着女人,她则向上仰望着他。我本能地在心里替他们把对话补充完整:
嘿,上面的人!
嘿,下面的人!
两个小人儿回到了钟里面,小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绕到钢桶的后面,墙上钉了一根钉子,上面挂着外公割蜂蜜时穿的防护服。衣服是用白色皮革材料做的。我把手电筒放在地上,依次穿好衣服和裤子,戴好手套,最后扣上带有黑色防护网的头盔。我转过身,观察着自己在钢桶上映出的样子,弗莱娅曾经描述过的巨魔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恐龙般的厚皮、苍白的手蹼、长长的爪子,脸上长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独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你。
我脱下衣服,独眼巨魔的形象消失了。我陷入了沉思。思考本身就是一种情感,一种有意识的心灵升华和宁静。不过,紧接着,我在房间的后部发现了一道锁起来的门。我立刻把这份宁静抛在了脑后。我用厚重的靴子踹着大门,直到把门框踢裂。我走进门后的房间,手电筒的光照在地面的木头碎片上。屋子里摆放着锯和凿子——应该是外公用来维修蜂箱的工具。这也是他制作报时钟的地方。地板上还有几个没做完的挂钟,以及一堆半成品的木坯。木板上雕刻着凸出的面孔图案。我伸手拿起其中的一块,手指摩挲着那长而弯曲的鼻子。有些面孔看起来很友好,有些则正好相反。还有的属于某些奇异的生物——你很难想象,它们是出自我外公之手。这是一个充满了创造力的空间,在这里,他把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尽情地表现自己的个性。我蹲下来,捡起一块粗糙的圆盘形木板。
我不知道外公在门口站了多久,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虽然没有回头,可我能感觉到他已经来了,或许是被我踹门的声音惊动了吧。我不紧不慢地检查这个工作室,心里想象着,很多年以前,他就是在这里恐吓和诱骗妈妈的。现在,他又把这一切推得一干二净。我用力掰断了手里的圆木盘,感觉着木头碎片扎在皮肤上的刺痛。这时,我听到他关上大门的声音。
我转过身来,举起手电筒。他挥动双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睛。我放低手电筒,拧动手电筒的头部,光线开始发散,射向四周,这样我们就可以看见彼此了。外公居然还穿着那套西装,即使在深夜,听到有人闯入农场,他还是要套上西服再出门。我对他说:
“是你带妈妈来这儿的。在这里,她不是蒂尔德了,你给她起了一个新名字,你管她叫‘弗莱娅’。”
“不。”
他否定了我的猜测。我第一次感到愤怒。不过,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证据:
“她自己挑的这个名字。她从一本书里读到的。她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细节,它暗示了妈妈也牵扯其中。我停顿了一下,重新在心里审视了这个令人畏惧的老人。他是一个成熟的政客,有着自己的反击策略。他不会试图否认这一指控。相反,他采用了更为微妙的手法,他想把部分责任转嫁到妈妈身上去。我不能让他得逞:
“你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你编造的故事。你扮演她的丈夫,你要求她扮演你的妻子。就在这个地方,你告诉她说,这里就是你们的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