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节 塞外(第4/5页)

孟聚接过那支香,他慢慢地走到俘虏们跟前,然后,俯下身身子,把那支香插在众俘虏跟前的空地上。然后,他退开两步,负手伫立,冷冷地睥睨着俘虏们,一手按着自己腰间的刀柄。

俘虏群里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不必通译翻译,他们都明白这位大魏将军没说出来的话了——这柱香烧完之前,倘若没有人说出王帐的下落,大家都得死。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松木火把燃烧着,散发出木脂的清香。没人说话,没人咳嗽,气氛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只点燃的香,盯着那红亮的香头在凛冽的寒风中若明若暗。

一炷香的功夫并不长,在众人的注视下,香慢慢地缩短、缩短,最后只剩下了一丁点,那红光的香头已是奄奄一息了。

孟聚一个接一个地扫视着俘虏们,看着这些穿着脏羊皮、脸上画着各式图腾、刺青的男女们,目光里不带丝毫感情。

俘虏们也在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仇恨和恐惧。

这时,一阵风吹过,众人同时望过去:在那风中,已烧到尽头的香摇晃了下,火头熄灭了。俘虏群中,有人开始哭起来,先是孩子和女人哭,接着那些男人也跟着干嚎起来,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哀嚎和哭泣声,孟聚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转过身来,对柳空琴和左先生微微躬身:“今天有劳二位大师出手,实在辛苦了。夜深了,请容孟某送二位回帐去歇息吧。”

“镇督,你该不是真的要……”

柳空琴待要说什么,但左先生打断了她:“有劳大都督相送,吾等如何敢当啊。”

“左先生说笑了。冥觉大师身份尊贵,二位大师仗义出手,襄助我军,孟某实在感激不尽,送一送算什么。空琴,左先生,请。”

“大都督先请。”

三人相互谦让着,一路走了回去。左先生的营帐离得近些,孟聚先送他回去。然后,他再送柳空琴。

这一路上,柳空琴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待到只剩她和孟聚单独相处时,她才问:“大都督,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俘虏呢?”

孟聚笑笑,没说话。柳空琴这问题问得太幼稚了。一军之首,首重威严。自己已经做出那样的表态,那些突厥俘虏也以沉默对抗到底了,不杀他们——那怎么可能?

“空琴,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到孟聚避而不答,柳空琴也隐隐猜到了。她说:“镇督,那些男丁……也就罢了。可那里有那么多的女人,还有那些小孩……他们是无辜的。”

孟聚摇头,他说:“空琴,一路过来,你也是亲眼见到的。那些全家都惨死在胡人刀下的边民,他们也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你说,他们就该是罪有应得的吗?就是活该的吗?”

“小女子不是这意思……魔族兵马凶残,残害生民,小女子都是感同身受,他们确实该杀。但我大魏乃教化之邦,魏军亦是堂堂正正的王师,岂能堕落到魔族蛮夷同等的地步,与他们一般屠戮无辜?如此滥杀泄愤,有失圣人的教化之道,也有伤天和。”

孟聚嗤之以鼻。柳空琴的话,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脑残酸儒的论调:“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也要回咬狗一口吗?”在孟聚看来,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只是无力报仇的废材们聊以遮羞的借口罢了。狗咬了人,人当然不该回咬回去,而是该拿起棍棒将那条疯狗打死。

“军国战事,岂能容得妇人之仁?空琴,你不要再说了,回去休息吧。”

柳空琴站住了脚步,她凝视着孟聚,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失望和痛心。她亲眼见证了眼前青年一路的成长,见证了他如何从一名低阶军官成长成镇守一方的大军阀。

良久,她摇头,轻声说:“孟聚,你变了。”

现在的孟聚,已经不是爱慕着叶镇督的那个孟聚了。就像从前的叶迦南已经不复存在一般,那个善良、热情、正直、多愁善感的孟聚也同样在这世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名叫孟聚的大魏枭雄。

现在他的眼神,冷漠,坚定,可怕。残酷好杀,醉心权势,铁石心肠,现在的他,跟其他军阀,甚至……跟拓跋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到柳空琴那怜悯的目光,孟聚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般,心头一痛。他愤怒地嚷道:“空琴,我没变,我一直知道我在干什么,也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相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